餐桌上的气氛像团拧不干的湿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舌尖。
与周围七嘴八舌聊天的热闹场景形成对比。
时默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米饭,把白花花的米粒碾成黏腻的碎渣,眼皮耷拉着,余光却总往陆迟那儿瞟。
周逸豪用脚在桌底踢了踢陆迟,把声音压的很低,“你俩还没和好?不至于吧?这么多天了?”
陆迟“嗯”了声,目光却没离开时默碗里几乎没动的饭。
他知道这崽子又在犯倔。
他找到一个让自己“凶”起来的办法,那就是伤害自己。
他故意用冷水洗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窗前吹风,把自己吹感冒。
丰县不比南方,如今九月下旬的夜风也不是温热而是带着丝丝凉意。
他用这样的方式换来标准姿势的罚跪,却也吃了两天的感冒药。
故意将自己弄伤,比如手指的切伤,他说是做饭不小心捧到刀刃了。一次还能解释,可是次数多了,怎么可能看不清他的小心思。
冷着脸让他跪了十分钟搓衣板,给他贴创口贴的时候故意按他伤口。
面上痛的狰狞,眼里却是藏不住的餍足。
每次闹完,时默总会红着眼圈凑过来,像只讨抚摸的猫,而他那时的“凶狠”,竟成了这崽子求关注的钩子。
“不吃就端下去。”陆迟放下筷子,声音没什么温度。
时默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赌气的执拗覆盖。
他抓起碗,作势要往地上摔,却在看到陆迟毫无波澜的眼神时顿住了——那眼神太平静了,像在看一场早已预料的闹剧。
“别别别。”周逸豪连忙制止,“不至于,不至于。你要嫌学校饭不好吃,我带你去小卖部。”他拍着自己胸脯说“我请客。”
“不吃就不吃。”时默的声音带着被戳穿的恼羞。
陆迟没说话,只是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周逸豪在旁边小声嘀咕:“你俩别吵架了,看得我害怕。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时默的手抖了下,餐盘沿磕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惹得同学纷纷侧目。
他以为陆迟会像以前一样皱着眉,或者沉下脸吼他“闹够了没有”,可眼前的人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饭。
时默“腾”地站起来,“我回班了!”
他等着身后传来陆迟的脚步声,或是一声带着怒意的呼喊,可直到他将餐盘里的食物倒进泔水桶,陆迟也没有跟上来。
时默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胀。
以前陆迟哪怕再生气,眼神里也带着藏不住的心疼。
上次他用铅笔尖戳自己手心,陆迟冲过来抢笔时,指尖都在发抖,虽然嘴上骂着“找死啊你”,可晚上还是偷偷给他涂了药膏。
可现在……时默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陆迟刚才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麻烦。
“他是故意的……”时默咬着唇,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下来,“他就是想看我出丑……”
周逸豪:……“不是,你真不跟上去?”
“我为什么要跟上去?”陆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专心吃着自己的饭。
周逸豪:……“不是,你俩到底咋了?还瞒着我们?都多少天了,因为啥吵架了。”
陆迟不说话,周逸豪也懒得逼问,“行了,你自己吃吧,我去小卖部给他买点面包,就他那小身板,一下午不吃饭指不定饿成啥样。”
时默趴在桌上,眼泪已经止住,但是心里还是酸胀胀的难受,听到耳边有动静,他猛地抬头,结果不是陆迟。
周逸豪放零食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带着抱歉问时默:“把你吵醒了?”
“没,没睡。”
“饿了就吃点,别跟自己过不去。”
“嗯,谢谢。”
周逸豪叹了口气,“你跟迟哥怎么了?好几天了都。”
时默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陆迟哪去了。
“操场打球呢。”
打球?自己都成这个样子了,他还有心情打球,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宋相思说的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得到了就不珍惜。
可是自己得到了,就珍惜的当个宝,是陆迟的问题,跟男人没关系。
陆迟将面包包装袋打开,是白胡子老头面包,两片面包中间夹着一大块奶油,“起来吃点东西。”
“不吃!”时默吼回去,“去打你的球吧,少管我。”
……自己什么时候打球了?
时默将头扭过去,继续趴着装睡,再没听到陆迟的声音。
他猛地起身,陆迟正在做物理习题,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陆迟!”时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什么意思?!”
陆迟放下笔,眼神平静得让时默心慌:“什么什么意思?”
班里仅剩的十几个同学都纷纷向两人投来目光,有不解有疑惑,还有对看热闹的好奇。
“你明知道我……”时默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想说“你明知道我闹脾气是想让你管我”,可这话太丢人了。
他只能梗着脖子,即使周围人都看着他俩,他也没有丝毫慌乱,红着眼喊:“行,你不想管是吧,以后都别管了。”
陆迟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一下,却还是没像以前一样软下语气:“没说不管。”
“我……”时默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就是嫌我烦了!你就是不想管我了!”他猛地甩开陆迟的手,“做你的题吧。”
同学窃窃私语,“你俩吵架了?俩人不是‘哥俩好’吗?”
“时默!”陆迟的声音终于变了调,“别闹了。”
“我就闹怎么了?!”时默将脸埋在肘窝,眼泪糊了满脸,“都多少天了?你让我忍,我听话,这都半个月了,你有搭理我的意思吗。”
可陆迟只是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平静,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心痛。
“别闹了。”陆迟的声音沙哑,“你乖乖听话。”
“我已经很乖了,我已经很听话了。”
陆迟别过脸,没再看他:“吃点东西吧……”
“不吃。”时默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凄厉,“你都已经不管我了是不是?!陆迟,你混蛋!”
“我闹脾气,我不好好吃饭,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带着哭腔的尖锐里全是委屈,“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贱?!”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抓起旁边的水杯就往陆迟身上砸去,水洒了陆迟一身,玻璃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就是贱!我就是离不开你!”时默嘟囔着,双手抓着头发,肩膀剧烈地颤抖,“可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看着我难受还装作没事……”
陆迟站在原地,湿透的校服贴在身上,冰凉的感觉从皮肤渗进心里。
他听着那带着绝望的哭喊声,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以为冷处理能让时默学会克制,却忘了这崽子所有的“作妖”背后,都是怕被丢下的恐慌。
“时默……”陆迟想伸手抱他,却被时默狠狠推开。
“别碰我!”时默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