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靠在公交车座上昏昏欲睡,他太累了,一天的体力劳动几乎耗光了他的精气神。
不然先前他也不会在公交车上睡的那样沉。
对自己的地理位置,裴湛也隐隐约约有点推测。
他知道自己坐到了公交车底站,这班车自东向西,绕了大半个宁海市,如果没记错的话,底站应该是宁海远郊,在隔壁省和宁海的交界线附近。
裴湛没来过这里,但是以宁海的占地面积来推测,这一站离市区开车应该差不多有四十分钟快一个小时。
很不幸的距离,更不幸的是,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在这个当口,他甚至打电话给别人求助都不行。
真凄凉。
裴湛自嘲地想。
其实刚刚陈嘉澍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可以说实话的。
但是说了有用吗?
陈嘉澍会来找他吗?
从明面上看,他和陈嘉澍不该有任何亲密关系,甚至陈嘉澍厌恶他都是理所应当的。
裴湛太敏锐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陈嘉澍的朋友眼里只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那样尊贵的陈嘉澍怎么会为了他赶到这里来?
他配不上。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陈嘉澍在乎他,真的要来找他,裴湛又怎么忍心?
今天是陈嘉澍的生日,他请了朋友,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办宴,离这里少说少说几十公里,如果为了他找出来,那一整个生日都会泡汤。
裴湛想到这些就再也没法开口。
爱是总觉得亏欠。
现在的裴湛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什么也做不到,他就这么一颗心,还被生活扎得千疮百孔,这样的他在陈嘉澍的眼里廉价无比,毫无吸引力。
裴湛对什么都清楚,所以他开始克制自己的爱,哪怕被陈嘉澍扯开那一层遮羞布,说他也只敢小心翼翼地说喜欢,想依靠自己的顺从从陈嘉澍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垂怜。
其实这样是不对的。
他知道自己有错,也知道自己的爱完全畸形。
可他改不了了。
裴湛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去给陈嘉澍添堵。
他闭着眼想。
只要陈嘉澍快乐他就快乐。
……
……
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亮的,灰扑扑的晨曦透过玻璃照在裴湛脸上,映得他面脸色苍白,眼下乌青。
因为手机没电,裴湛实在没有办法联系上人,连报警都做不到,所以他只能靠在凳子上休息,等公交车站的司机上班。
这一夜他睡的断断续续。
坐着其实并不太能睡得着,加上环境实在陌生,裴湛根本不太敢睡,他想打起精神,但又耐不住太困,后半夜时睡时醒的眯了几个小时,但还是醒着的时候居多。
早上来开车的年轻司机一开车门被他吓了一跳,说:“小伙子,你怎么在车里?”
裴湛紧紧抱着书包,迷糊地看他,说:“昨晚我被锁在里面了。”
司机面色有点疑惑:“昨晚谁值班?”
裴湛睡得不好,他的脑袋有点转不动,他几乎脱口而出:“我也不认识。”
司机干笑着说:“你又不是员工,当然不认识,我去问问,到底是谁这么不小心。”
说着他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司机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戳戳点点几下。
几分钟后,他尴尬地冲裴湛笑了笑,说:“昨晚开车的是强子,他老婆预产期快到了,谁知道昨晚羊水忽然破了,说起来也巧,他那时候正好开到站,没仔细查人就关车去医院了……”
他一边回信息一边跟裴湛解释,打字的速度飞快,似乎在跟什么人沟通。
裴湛理解地点点头:“那恭喜他啊。”
司机有点疑惑地抬头看他,脸上挤出一个笑:“那我替他谢谢你啊。”
裴湛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司机看了他一会儿,又问:“那你……没事吧?”
裴湛家教良好地回答:“我没事。”
“没事就好,不过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你如果需要索赔或者是其他的补偿,我们都可以提供。”
“赔偿?”裴湛眨眨泛红的眼。
“是啊,这算重大工作失误了,被发现了要被开除的,”年轻司机压低了声音,说,“小朋友,你能不能不要去公司投诉,强子他老婆今年才生,被投诉下岗的话一家的生计也要完了。”
裴湛愣愣地看着他。
年轻司机看起来有点局促:“行吗,我们多赔你点钱也是行的。”
裴湛反应了好一阵,才说:“不用了。”
司机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什么?”
“不用赔钱了,”裴湛平静地讲,“下次当心点不要把人锁在里面就好。”
司机好像有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裴湛垂下眼,眼底的乌青愈发明显:“他不容易,算了吧。”
大家的日子都是一样的一塌糊涂。
裴湛居然在这司机的两句话里听出了两分同病相怜的痛苦。
反正他也没受什么伤,那就算了吧,不追究了。
听了他的话,年轻小司机几乎喜出望外:“好好好,谢谢你小伙子。你现在要回家吗,去哪儿?自己打车回去还是我带你?”
这里离市区还是太远了。
裴湛倒是想从这里直接打车到陈嘉澍的公寓门口。
但是他思考了一下路费,又果断放弃了。
太贵了,他打不起车。
他对司机说:“你开车吧,坐返程我就能到家。”
……
周末的早晨上班的人要少很一些,但公交走的也不比平时快。宁海这个城市太大了,太多人在里面不要命的奔波。
裴湛看着往来的车辆,又困又精神。
困是因为昨晚睡的太差,精神是因为心总提着一块放不下。他坐在公交车上,有点难以启齿的惴惴不安。这种不安在靠近陈嘉澍公寓的时候到达了顶点。
一年来,他第一次生出了不想见陈嘉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