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徐溪山拍拍沈明庭的背,小声道:“好了好了,松一松。”
沈明庭没动。
徐溪山作势咳了几声:“我要,勒死了。”
沈明庭赶紧松开了。
徐溪山戏谑地笑了一下,说:“逗你玩儿呢,哪那么容易被勒死。”
他本是开玩笑,但是看见沈明庭丝毫未变,反而有些紧张的脸色后,心下也是一沉。一边想着坏了,这人怕不是被我吓傻了吧,一边又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给他开这类的玩笑了。
徐溪山岔开话题道:“我们走吧。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不太好。”
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问:“说起来。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明庭顺着他的脚步,一边走一边正色道:“近日建康城内夜行鬼横行,家中每晚定点派人城内夜巡,今夜刚好是我。”
“那夜行鬼什么来头?”徐溪山问,“我看你刚刚和它打,那不是轻而易举几下就弄完的事情吗,又怎么会肆意横行,连你们家都得警惕着,没法一网打尽?”
沈明庭望向他,不知道是刚刚哪句话或者哪个词语戳中了他,他眼中带着点点给星光,自己都没有发觉语调有些上扬,道:“消灭夜行鬼的实体性态并不容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收干净。”
徐溪山“哦”了一声,诚心赞叹道:“那很厉害哦。”沈明庭那言外之意,不就是自己很厉害,能把那些妖怪打得落花流水么。
徐溪山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沈明庭努力地压了压嘴角,面上维持着非常沉稳的样子,轻飘飘回了一句:“还好。夜行鬼仅灭掉实体性态还远远不够,需以符咒驱之气味、踪迹,方可根除。但是这周期很长,加之夜行鬼繁衍速度较往年加快许多,故无法短时间内清理干净。”
“我听苗苗说,这玩意儿是在东海边上泛滥成灾的,怎么这么快跑到建康来的?”徐溪山又问,他皱着眉头道,“如果连建康都有这么多,那再往东边走,岂不是都被它占了?”
沈明庭摇摇头,面色有些凝重:“暂未。由大世家驻守,还尚不成灾,只是,夜行鬼,本不该出现在陆地上。”
徐溪山一想到夜行鬼的形态,心中冒出一个猜测:“那他们原是在海里的?”
沈明庭点头:“东海。”
“怪不得。”
沈明庭又补了一句:“锁妖塔,也在东海。”
徐溪山一愣,两年前的那个风雪夜突然又浮现在自己脑海里,还有寿榆那张疯狂的脸。
徐溪山念出一个名字:“寿椿?”
“嗯。”沈明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握紧了徐溪山的手,表情有些沉重,“近日东海线的捉妖师传信,报锁妖塔连日出现波动,望家中增派援手。锁妖塔是由天下所有捉妖世家中修炼上等的那一批人联合镇守,如今却要本家支援,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沈明庭:“夜行鬼是广泛活跃于锁妖塔附近的一种妖物。这种在海中最为低等的生物,放在陆地上,便很令捉妖师头疼。捉妖师与海妖一类妖物的作战经验并不丰富,所以其势渐长,也是一种必然。”
徐溪山“啧”了一声:“这俩老树妖到底搞些什么玩意儿。”
“诶,说起来......”徐溪山斟酌一下,问,“那天晚上,寿榆怎么样了,被捉住了吗?”
沈明庭沉默半晌,随后道:“他被我砍断了双手。”
说罢,他转头问:“你会怪我吗?没有把他杀掉。”
“啊?”徐溪山道,赶忙道,“不会!怎么会!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可是我会怪自己,”沈明庭转回去,徐溪山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听见他轻声道,“我会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把他碎尸万断。”
徐溪山沉默半晌,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当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了,不说这些了。”徐溪山呼出一口气,“我们回去吧。”
沈明庭回过神,点点头。
徐溪山初来乍到,原本是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没有必要再单独找个地方住了。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在沈府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点,整个建康城内几乎没有几家燃起了灯火,但此刻,光是站在门外远远一望,就能被沈府这灯火辉煌、壕气十足的门楣给震撼到。
许久不见,怎么感觉更有钱了!门口还什么时候多了两座石狮子!
门口站着两个守卫,都提着剑,警觉地走来走去,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远远看见沈明庭回来了,都毕恭毕敬地上来打了招呼,好奇的目光在徐溪山身上扫了一阵,但是没敢问出口。
徐溪山畅通无阻地进了府,正想问沈明庭你们家给你换房间没,这话还没问出口,沈明庭就已经把他往熟悉的方向带了。
他的脚步在院门停下,沈明庭道:“当时你种的花,现在已经开过好几轮了。我叫人修剪了一下,它们都长得很好。”
徐溪山抬脚向里走去。这院子不复两年前的破败不堪,完全焕然一新,苗圃里种着各式各样、姹紫嫣红的花,几簇几簇地并在一起,看得人心情极好。
“这是什么?”徐溪山问。
西南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用玉白色的石头单独围了一圈,种着一棵树,上面只留着几多残存的花瓣,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海棠。”沈明庭说,“只是今年已经过了花期。”
谈话间,树上仅存的几个花瓣被风吹得簌簌地抖,悠悠地慢慢飘下来了,徐溪山伸手接住,手指在花瓣柔顺的纹理上轻轻摩挲着,道:“我们进屋吧。”
沈明庭看着他,点头:“好。”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气,这是徐溪山所熟悉的,沈明庭身上的味道。
徐溪山缓缓扫过一圈,心头便涌起一股慨叹之情。
这屋内的陈设,与两年前的模样,几乎可以说是分毫未差。桌子椅子就像规整的模具一样,还是放在徐溪山所熟悉的位置;再往里走,沈明庭的那个大书架干干净净地立在那儿,书好像更多了,匆匆扫过一眼,似乎增加的都是些小说读本,最底下那一层是空的,那里曾经放着几近蒙尘的映空,而现在,那柄剑的剑托就放置在进门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