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守候的日子里,柳依依顺手整理了风清扬的旧物,也发现了一个带锁的锦盒。
她本不想窥人私密,可眼见着那物品的主人总没有醒来的迹象,日日磋磨着她的心,让她不禁又想,万一这盒子里有他未完的事,徒留的遗憾呢?万一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带着这份恐惧,她终是找了锁匠,打开了锦盒。
盒里放着一叠手稿,一张粉色纸签,一根簪子。
那手稿上字迹潦草,排版杂乱,写得大多是阿拉伯数字和算学式子,是她当初用鸡毛笔给风清扬授课时,随意写下的,和风清扬临摹的端正书稿自是不能相比。
未免相形见绌,或是留下痕迹,她事后提出要将原稿烧掉,却被对方拦下,说他还需对照练习,待他熟稔之后,自会销毁,让她放心。她便随了他去,却不想,却是被他细心收纳至此处。
那张粉色纸签,她曾见过,是张姻缘签,顶上印着荣昌寺观音殿的名号,角上则写着几个明显的墨字,“下下签”。那时,她不知他为何而求;如今,已不言而喻。
而那根簪子,曾断成两截。如今断处嵌了金线,镶成叶脉予以遮掩,簪尾刻着个“依”字,是风清扬初次求娶时插在她头上的,后被她取下归还,于一个暴风雨夜的分离后,变成了这般。
一样样仔细看过,柳依依瞧着那签文,心中更是发酸。“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可不就是诸事不顺么!一如她们两人的情路。
她将这几样物什反复在手中摩挲,眼眶渐渐红了。
细细回想,她确实从未送过他什么东西,给他留过什么念想。而这些物件里,却透着他对她的珍惜、坚持。
她不知,到底从何时起,他将自己装入心间。可不难想象,他在满怀憧憬与希望像神佛祈求时,被那纸签文兜头泼下冷水;鼓起勇气,再次告白却被拒绝;极尽挽留下,回报他的甚至是不告而别。
她一直以为,他那时年少,不懂情爱。却至今才明白,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走向她,卑微地,带着满身伤痕地,坚定不移地走向她。那个不懂的人,一直看不清自己内心的人,反倒是自己。
她伤过他,可他还爱着她。
如今他受伤了,她的爱,何时才能回来?难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当真逃不开那一纸签文?逃不出那命定的结局?
不,她不信。
她不信那箴言,不信他活不过二十。也不信这纸签文,不信她们之间只有坎坷。
她会等,等来自己想要的结局。
她收起眼泪,收起脆弱,重整旗鼓,再次面对时光的磨砺。
时光没有回答,继续向前奔走。
一晃到了七月初七。
如此情人佳节,自是满城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恰逢字糖游戏传入京都,又遇此节日,便又衍生出了新玩法。有男子借字糖拼出情诗,试探女子心意。亦有女子送出字糖,故意打乱,暗诉心中恋慕。
字糖摇身一变,成了人世间无数牛郎织女之间搭起的鹊桥,互诉衷情,表白心意。
柳氏糖饴坊京都分店趁机推出了许多款套盒,内置各色千古佳句,免去普通百姓不擅诗文之苦,生意很是火爆。
柳依依虽没有去凑这番热闹,可她手中也有一副这样的字糖,是付萍来同她商议时,留下的样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已诉尽一切美好愿景。
夜凉如水,星河璀璨。
不过一墙之隔,外面灯火盈天、笑语喧闹,里面冷冷清清、形单影只。
柳依依一时没忍住,还是出了房门,站在院中,望向天空,闭上双眼,诚心祈祷,诉说素女心意。
她求了许久,站了许久,等了许久,似是期盼上天能立刻给出一个答复。
可一切,不过是枉然。
她沉默良久,垂下手,低了头,暗暗苦笑。
忽地,一阵夜风袭来,卷起她的发丝,轻抚她的面容,似是安慰,还似带着声响。
“愿得‘依’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声音如丝如缕、如水如雾,轻柔熟悉,含着缱绻情意,恍然若梦。
柳依依猛地回头,就看见她朝思暮想的人儿,一袭白衣,扶门而立。虽身形歪斜,却是切切实实地站在那里,忽地就留下泪来。
那谪仙一般的男子见她落泪,立刻慌了,忙踉跄着奔向她,满眼歉疚。
“依依,对不起,害你久等了……”
她亦急忙冲向他,扶住他即将倒地的病弱身躯,破涕为笑,满心欢喜。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