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策厨艺如何另说,反正架势是摆足了。
他肩宽腿长,往厨房一站,立刻显得厨房高档不少,备菜虽不算利索,但动作赏心悦目,食材分门别类切好装盘,一副美食博主拍vlog的既视感,观赏性拉满。
宋斯年双手抱怀,靠在厨房玻璃门边看他忙碌。
“小时候,每次看到你放学回家,姚阿姨就把热菜热饭备好,我就很羡慕。”
“每个人家庭情况不同,韩阿姨要是也整天在家洗手作羹汤,你们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放心,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我知道我妈辛苦,也很感激她养大我,但不影响我潜意识里把做饭和俗世烟火挂钩。”
“你想找个人和你成家,为你洗手作羹汤吗?”
韩策回头看了一眼宋斯年,挑眉道:“你小看我了。”
“哦?”
“我想找个人,让我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
宋斯年忍俊不禁,避重就轻地道:“要达到我妈的水平,才算有效的洗手作羹汤吧。”
韩策也四两拨千斤,道:“说不定我天赋异禀呢,如果我今天这顿饭及格,有话要对你说。”
宋斯年:“好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二人各怀心思,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温馨和谐。
韩策严格按照教程,中小火煎蛋盛出备用,然后把番茄炒出汁,煎好的蛋倒回锅一起翻炒。
唯一的疑惑就是:“一茶匙是多少?”
宋斯年也不知道,给出无用的建议:“你随便放点儿吧,差不多就行。”
韩策不肯,坚持用烘焙秤称出了调味料的克数。
殊不知,“适量”才是中餐的灵魂。
豉油鸡是快手的电饭锅版,只要把鸡和一堆调味料放进电饭锅里一起压一下,操作简单,难度依然在于模棱两可的调味料用量。
空心菜和小河虾更容易烹饪,只要注意火候。
不到一小时,四道菜就端上了饭桌,除了空心菜老了一点儿,其余三道菜的卖相都还凑合。
韩策挺得意:“我就说我天赋异禀吧,来尝尝看。”
不过,他的得意没能持续太久。
番茄炒蛋是甜的,很明显,他把糖当成了盐。
豉油鸡油润诱人,可惜调味淡了,入口几乎没味。
蒜蓉空心菜老了,口感极差。
唯一还算能吃的就是盐水河虾,略老了些,但难掩河虾原本的鲜甜,主要是河虾原本就够新鲜,很难做得难吃。
韩策神情僵硬,宋斯年挾了一筷子空心菜送进嘴里,他立刻抽走装空心菜的碟子,道:“别吃了,这一顿不算,等我下次跟姚阿姨请教一下,再重新做。”
宋斯年抢回菜碟,面不改色道:“谁说不算,看你尴尬可比吃顿好吃的饭菜难得多了,我打八分。”
韩策:“……”
加了那么多糖的番茄炒蛋是彻底没救了。但别的菜还是可以吃的。
宋斯年去厨房调了个蘸料碟,豉油鸡加上蘸料,立马变得美味很多。
宋斯年埋头大口吃菜,韩策见他捧场,自己更不能嫌弃,犹犹豫豫地吃了起来。
韩策开玩笑地说:“宋斯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宋斯年抬头看他,神情中没有一丝玩笑之色,韩策察觉到什么,笑容也淡去了。
宋斯年低声说:“吃完饭再说。”
韩策放下筷子:“你这么一说,谁还能有胃口。”
宋斯年并不搭腔,坚持吃完了所有的菜,最后一口豉油鸡几乎堵住了他的嗓子眼,让他直犯恶心。
韩策隔着面前的残羹冷炙,冷眼看着宋斯年的反常行为。
针落可闻。
二人之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宋斯年肠胃饱胀,额上冷汗涔涔,终于还是先开口道:“我们结束吧。”
韩策扯起嘴角,露出一抹面具般的讽刺的笑:“我想跟你说开始,你要和我说结束。”
宋斯年按着胃部,暗自庆幸自己早就打好了腹稿,不然眼下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费劲地组织着措辞,吐字艰涩。
“不是我标榜自己,但我这种人其实接受不了自己找炮.友,在感情和性方面,我是个传统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找过对象。”
“宋斯年,我喜欢你。”
“我们之间迟早会结束,那还不如早一些,对你,对我,都好。”
“你是个作家,比一般人更加敏感,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但你表现出一副你不知道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你是装的,还是打心眼里不希望这是事实,不希望我喜欢你。”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纠缠的时间越久,我越是被你吸引,越舍不得跟你分开,但你撕我手稿的事是你我之间解不开的结,我们不可能成为正常的情侣,最多变成互相撕得头破血流的怨偶。”
“你胃很不舒服吧?非要把我做的那些菜吃光,身体不舒服了,心里才能舒服一点,这种自虐的行为难道不是因为你对我愧疚不舍吗?我不信你对我一点喜欢也没有。”
“我们以前其实也算得上是朋友,但以后估计是很难了,祝你往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你我之间就别再讲这些场面话了,还好我早就设想过没有你的未来,也能接受,过了今天,再碰面,你就当不认识我。”
二人自说自话,根本不管对方说什么,只把自己的心声倾吐一空。
韩策起身,克制地说:“碗筷麻烦你收一下。”
便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廊檐下灯光昏黄,四周安静得能听到虫鸣声,听到他压抑而颤抖的呼吸。一想到来时的喜悦和期许,他格外觉得自己可悲,他想抽支烟,可惜没带烟,只能仰头闭眼,深深呼吸,平复紊乱的心跳。
离开前,他仍然没有回头,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宋斯年的号码,干脆利落地删了。
宋斯年听到韩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胸口翻江倒海,再也忍耐不住,冲到水池边,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