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箜篌铮鸣,方响排箫阮咸齐齐开奏,还有歌姬在水台上吟咏着,巨鼓前的秦芳爱微微欠身,诸多龟奴也端着玉盘纷纷跑至各楼层呼扬。
“诸位贵客!如为芙蓉仙——楚遗情姑娘投彩,一枝金拒霜十两金,银者五两金,绢花一两金!”
龟奴呼号下,珠帘后的锦衣朱袍“贵客”纷纷掷落黄金于玉盘上,金玉相撞,“叮当”悦耳。
“十两金!一百两银子!”宋栀宁捂紧了钱袋子,她随之低声对言朝兮念叨,“他怎么不去抢!”
宋老太君念叨过,要知道雍州平民百姓一年用银也才堪堪五银两左右。
“你有没有点我们雍州宋氏风范!”宋嘉澍对宋栀宁嘲笑着,他随之慷慨解囊,掷了半两问那龟奴,“诶兄弟,半两能不能买片花瓣?”
“你还说我呢?”宋栀宁抢回那半两,收回钱袋子。
这下子二人倒要打起架。
言朝兮被沈昙护在身旁倒也不至于被疯狂的人群挤落,从她的视角,能清晰看见楚遗情捻指兰花,披帛彩带飞旋时好似凤羽。
正在众人观赏得如痴如醉时,却见楚遗情不知为何绸绳不再飞旋着,言朝兮抬头看向顶楼处,于是换地游走观察,发现有一琉璃灯盏破碎,那绸绳在琉璃碎片处反复割划将将欲断。
她不禁对着空中的楚遗情大喊道:“遗情姑娘!绸绳要断了!快下来!”
楚遗情烟眉微蹙,也意识到手中绸绳不对,她正欲落身二楼,那绸绳却忽地一坠!
江灵晔闻声顺即抓住身边一根绸绳踩着阑干飞扑过去,金铃脆响中,他抱住那芙蓉仙细柳腰身,跌进了二楼层层帷幔。
那花魁腰间璎珞金铃勾住了江灵晔的衣襟,他看向五楼出看戏的朋友们,慌得要命,恨不得拿剑一刀斩断,偏楚遗情支起玉臂看他手忙脚乱,声音却甜得渗蜜:“我的小郎君,不要急嘛……”
久许,不知谁为他递过来一柄扇刀,江灵晔才得以满头大汗地切断赤缨,他刚想对那人开口道谢,却见言朝兮夺过扇刀背手身后,眼如弯月。
而站在她身后的其余四人好整以暇般看着他。
江灵晔登时不寒而栗起来。
……
五楼最大的雅舍,能将所有楼中景象放入眼帘。
紫檀交椅垫了厚厚几层软枕,樊广身侧环绕着数十彩衣玉饰的青妓捧茶端盂,他双脚垫在一位青妓胸脯之上,狠狠踩揉疼了跪着的青妓,使她蹙眉不已。
樊广一脚踹开那青妓,从交椅上抖出肥腻的身子,腰间玉带将崩,他却夺过宋聿清手中茶盏,冷笑道:“国舅爷不陪那小太子在庄子里猎雁投壶,来找本官做甚?”
他在四地敛财,为官数载还是不耐烦与这些君都来的走狗打交道。
宋聿清此时却半点不似方才辱骂楚遗情的扈从模样,他平静地接过湿帕,一根一根手指细细擦干净,边说道:“巡抚使啊,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麻烦。”
“我做了二十年的官,还能有什么大麻烦!”樊广挥退所有青妓,扯着宋聿清衣领咆哮道。
“你以为殿下不知道你在稽州干的好事?”宋聿清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匕,置于他数层肥肉堆叠的脖颈。
宋聿清含笑着微捋长须,心中却万般嫌恶。
“不过几个穷苦人家的姑娘,玩便玩了,左右使点银两打发走,”樊广闻言只觉好笑,他重新躺回软座,随意说道,“啧,那些银两,就算他们从两千年前头朝地,背朝天,也赚不回来……”
“那若是,延庆长公主的幼女……与那些姑娘同道失踪了呢?”宋聿清呷了口清茶,阖目品味道。
“绝无可能!我的人!我的人并没有……”樊广大惊,眼珠子乱转,他随即在室内背手晃悠,“延庆可是个泼妇!”
“南芮人全都知道延庆不好惹,你说说你,惹她做什么?”宋聿清眼神带着些许嘲弄,“哟,不止延庆,还有燕州王萧邪,你要是能在这对夫妇手里活过一日,算你命大。”
宋聿清幸灾乐祸得有些兴奋。
“国舅爷!你得替我向殿下说情!千万要救我!”樊广咬咬牙跪在宋聿清面前。
“这是做什么,此事简单得很,该灌药的灌,不该活的就不活,”宋聿清放下了茶盏,严肃说道,“殿下的意思,不过是让你手脚干净些罢了。”
樊广闻言如获新生,他笑得金冠歪歪抖抖,连连道:“好说,好说。”
樊广赔着笑甚至亲自送宋聿清走进暗道,结果转身后又暗暗骂道:“不过是个靠女人衣带上位的宋家!”
青妓重新挑起珠帘,樊广恰好看见那二楼中青雘色锦衣郎君,腰身如竹,负手玉立,侧颜堪为女娲捏造的神仙之容,他不禁动了动歪心思,对身边侍从耳语道:“今夜,就把他送到本官榻上!”
侍从苦着脸道:“大人,这不好罢,那可是个小郎君。”
“小郎君怎么了!小郎君就入不得了,我看你倒也有两分姿色嘛。”樊广抚上侍从肩膀,吓得对方面色发白。
侍从只得咬咬牙:“大人英明!奴这就去办。”
而宋聿清更是在暗道疾走褪下了外裳,在侍从服侍下换回檀香熏好的新衣,冷冷道:“全都拿去烧了。”
他嫌恶心。
宋聿清装作寻常贵客走下楼梯,却看见樊广的侍从们疾疾包围住一个青雘色锦衣小郎君,拥入雅舍。
宋聿清背手摇了摇头,忖那樊广。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