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森不说话了,孙利气势更甚,他大声咆哮道:“说啊,凶手是按一首什么诗来杀人的?”
白森能感觉到徐耀锋利的目光,她心一横,开口道:“是建安诗人杨恒清的……”
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是《鸿鹄歌》,大人,那首诗名叫《鸿鹄歌》。”
陈钰雪走上前来,站定在白森身侧,向徐耀行了一个女子拜礼。
徐耀脸上冷如磐石,没有分毫情绪的眼睛转来看向陈钰雪。
“建安诗人的《鸿鹄歌》?”徐耀冷声道,“我不曾听闻过这首诗,还请陈姑娘念来听听。”
他抬起手,向身后摆了摆,唤道:“文定,你也来听听这首诗吧。”
从徐耀身后的军中走出来一个文官装束的中年男子,径直来到陈钰雪面前,朗声道:“在下容州军中录事参军,垂拱二年青州举人,前几日听孙大人说,这鸿清棋院中有个女子提到建安诗派有一名为杨恒清的诗人,专门跟随徐都督前来讨教。”
“《鸿鹄歌》是么?就请陈姑娘念一遍这首诗吧,”徐耀轻声说,“我也很想听听。”
看了看眼前这位举人,白森心头一沉。
这下是瞒不过去了。
陈钰雪也心知她现作的诗瞒得过孙利那些舞刀弄枪的兵士,却休想在熟读四书五经的举人面前蒙混过关,她声音发颤,道:“大人,那首诗,我……”
“将军让你念诗!”孙利大吼道。
这吼声让陈钰雪缩了缩脖子,她怯声道:“那首诗是……”
一侧传来琅亮的吟诗声,压过陈钰雪的声音。
“白羽若雪随风起,血掌踏浪登涛山。”
陈钰雪急转过眼,就见白森高仰着头,把她的诗一字不差的念出来。
“仰天长歌咏沧海,振翅凌云俯星河。”白森念完了诗,向徐耀和名叫文定的录事参军一拜,道,“这便是那首《鸿鹄歌》了。”
文定淡淡一笑,道:“这诗确有建安风骨,然而依我之见,要与孟德、子建、子桓相提并论,差的岂止是一星半点。”
陈钰雪无心听这军中文官点评她的诗作,她只是看着白森。
白森念完了诗,转回目光来,冲她点了点头。
陈钰雪仿似寻到了些许勇气,她看向文定,镇定道:“让大人见笑了,这首诗,是我所作。”
文定本以为这两个女子至少会与他争辩一番,没想到如此大方的就承认了,他准备多时的说辞这下全派不上用场。
他气势瞬间短了一截,回头看向身后的徐耀,小声道:“将军,她承认了。”
徐耀点了下头,下令让录事参军退下。
气氛更加凝重,细雨落在容州军中,打湿了一张张愤怒的面容。
徐耀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木棺边,拂去其上一层结成小珠的雨水,背对着白森道:“你是说,万钧是死在一首诗里。”
“是,”白森坚决回道,“但并不是这首《鸿鹄歌》!”
徐耀冷声一笑,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初冬天空,低头来却看向了欧阳奕,道:“山长,你可知,我身上这件素衣是五年前送亡妻走的那天穿的,今天,我再穿一次,送走的,是我儿子。”
他双眼由通红到血红,缓步走向欧阳奕。
被吓得满头冷汗的欧阳奕一步步后退,一边哀求道:“将军,消消气,我们一定拿出个交待。”
背抵在容州军卫围成的人墙上,欧阳奕终于退无可退。
徐耀一把抓过欧阳奕的宽袍领口,一双血红的眼睛凑近他的脸,咬着牙道:“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唯一的亲人,死在你们棋院里,结果今天有人说,是一首诗害了他。”
“将军,将军,息怒,莫听那两人胡说,我们一定会再想办法给令郎雪恨的。”欧阳奕颤巍巍地道,双眼紧紧闭着,不敢看眼前这杀神一般的男人一眼。
白森顾不得许多了,迎着身周一众军卫的怒目向徐耀走去,准备做进一步解释。
陈钰雪赶紧拦住她,低声道:“不要再提那首诗了,他已认定这都是胡言,你越说,越是激怒他。”
徐耀松开欧阳奕,瞪着一双血眼走回来,看着白森叹道:“白捕快,你真让我失望啊。”
说完,也不等白森多话,徐耀回过头,看向那排被他的手下用横刀押着的棋生和仆从。
随着容州都督的目光扫过,军卫手中的横刀在那些年轻人的脖子上更紧了几分。
徐耀轻声道:“看来,要找出谋害我儿的真凶,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了。”
武晴早就被架在脖子上的横刀吓得失去理智,这一刻见到徐耀恶鬼般的模样,忍不住尖叫起来。
“放肆!”武晴尖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爹是淳王武三思,你对我这般无礼,他一定会要你的命的!”
“呵,”徐耀冷冷一笑,“我儿子都去了,为什么你能活着?”
他抬起手,竖起食指,轻轻一挥,武晴身后的军卫明白容州都督此举之意,当即手起刀落。
只听一声闷响,一道寒光在一条白皙的脖子上抹了过去,一股鲜血喷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