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
眼前来人一副山夫打扮,背一捆干柴,腋下夹着顶斗笠,魁梧健壮,疾步如飞。有几分熟悉,回想一番,她却认不得在哪见过。
他对月薇爽朗大笑:“姑娘好,你家种的花一日赛一日好看了。”
月薇见到此人,热情相待:“多谢夸奖。难得见到你,这是出去卖薪柴了?”
“可惜没什么人要。”他似乎才注意到许巧星与佳泽,瞟了一眼,“家里来稀客了啊。”
“是,来买花的。”月薇看向佳泽。
“哈!有几分面熟。”
月薇诧异,佳泽也暗自纳闷,他低声问月薇:“这人谁啊?”
她忙不迭介绍:“是林叔的朋友,常年借住在此。”
山夫道:“我记起来了。我另一好友是你们家常客,请我去你们店里喝过茶。叫阿顺的。”
佳泽作恍然大悟状,摆上惯用的殷切待客笑容,下意识给店里揽客。他们相互攀谈了几句客套话,再拱手告辞,分道扬镳。
佳泽推开庭院栅栏门,山夫侧身让出道路,立在一旁笑看。
待走远些,许巧星忍不住问:“哪个阿顺?”
佳泽侧过头:“不是志顺。我只记住那几位雅间贵客。再者说,叫阿顺的多了去了。街头十个人里,你能逮出两个阿顺。他说眼熟,我总不能回一句我不认识。”
许巧星回头望去,山夫与月薇谈论正欢,状似不经意地对上她的视线。停了一个瞬息,他把目光挪开了。
没由来的,她脊背一冷,汗毛直立。
佳泽没察觉出异样,径自往前走,自言自语道:“他朋友若是还去店里用饭,说不定会提起我们。”他想了想,笑了一下,“指不定那时候老板把我辞了,到时候有客人跑来问我的名,想想就觉……你愣在原地做什么?”
许巧星提起沉重的双腿,身上莫名发寒,她搓了搓胳膊,回答道:“就来。”
“那人你也认识?”
“没印象了。”许巧星摇头。
佳泽神情狐疑,旋即将此事抛之脑后,兴高采烈地道:“我同你讲一个好玩的。住我同巷一户人家,一个叫顺心,一个叫顺意。可旁人不管怎么多,邻里只喊阿顺,反正总有一人应的。”
许巧星心不在焉。
“我觉得那人不对劲。”她忽然提了一句。
佳泽道:“你不认识他,你怎知他不对劲?”
“直觉。”许巧星皱眉,“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有问题。”
佳泽半信半疑,却没多说什么。
走到帝休林中,早已看不见月薇的花房。许巧星打心眼里排斥那山夫,可又说不清究竟为何,谈不上把此事搁置在心头。不过是一面之缘的路人。
她压下心中不适,又问起衙门寻工作一事。
“你家里头是谁要找工作呀?不是我说,我出来赚钱的日子长着呢,衙门那边去过十多回,里头门道你问我准没错。”
“你讲讲?”许巧星慢吞吞地问。
“好比搬货,若寅时、卯时要人,多半是送新鲜肉去酒肆饭楼,容易沾上一身腥味。还有婚丧嫁娶诸事……”佳泽絮絮而谈,他看许巧星正摆弄月薇相赠的花,“月薇讲,若十天之内没养好,她可以再换给我一盆。”
佳泽絮絮叨叨:“人不错,会做生意啊。不过,我倒是觉得不至于花苞都养不开,先前明远说我倒霉,我哪里——”
一道奇怪的闷响。
似乎是硬物砸在肉上面的动静。
走在一旁的佳泽戛然而止没了声音,许巧星扭头去看,却见一根木棍迎着她面,猝不及防,嗖的一声破风而来。
她陡然呼吸一滞,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时间流逝变得凝重而缓慢。千钧一发之际,许巧星不假思索地抱头蹲下,那根木棍擦着她晃起的发梢,打了个空。
手持柴棍之人,正是方才的壮硕山夫。
佳泽已惨遭毒手,直直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山夫眼冒凶光,全然无先前那朴实友善之态,见一下不中,又举起棍来,厉喝一声,不由分说在许巧星头上凌空劈下。
疯了!
满地金灿灿落花。许巧星在花堆里打了一个滚,当下立断,使出全身的力气,放开嗓子高喊:“杀人了!救命啊啊啊——”她手脚并用,慌乱仓促连滚带爬,爬了两三步才站起身。
没冤没仇,青天白日,行杀人勾当!
许巧星不管不顾地向前逃命。
她听着自己气喘吁吁,胃酸倒流,几乎要呕了出来。她不敢回头,生怕迟了半步就被逮住,而身后举棍山夫似乎并没追来。
他神色漠然,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笑意。
须臾之间,不知何处又跳出一个大汉。许巧星高呼求救,嗓音因急切而变了调子。可她未曾想这人扎了一个马步,拍拍双手,狞笑着,张开肌肉盘虬的双臂,作势要拦她。
一伙的?!
许巧星心脏漏了半拍,后知后觉,当她脚步停滞,欲转向躲闪之际,刹那间,从身后伸出一只手铁钳般捂住她的口鼻。
她想一口撕咬下山夫的手指,而他用手卡住她的下巴,根本没法张嘴。
山夫制住不断挣扎的许巧星,阴沉沉地开口:“他们怎么找来这里的?不是引去另一头了吗?”
同伙收了动作,走上前来:“旁的地方皆好说,可查到此处的都得死。咳,可是咱们真没抓错人?就派这等货色?弱不禁风,我一手就能打死两个。”他低头,轻蔑又疑惑地踢了一下,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佳泽。
“平日里这地荒得很,连鬼影都没有一个。当下是要紧关头,一切可疑人都要提防,不怕把事情闹大,就怕闹不大。”
“这事得上禀坛主。可,你确定是他们?”
“我亲眼见到他们跟珪源的人混在一起,还有这女的,进过咱们的店,我夜探其住所,当时觉得不过普通人,眼下想来,或许是障眼法。合计在一块,事情多有端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反正死个人的事。”那人单手扯下许巧星腰间的钱袋,丢给对面的人,“你拿东西来查一遍,他们身上有无追踪符,或别的。”
“说得对。管无心或是有心。绑两个是绑,绑四个也是绑。闹个天翻地覆才好,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对面的人扬手接过,打开一看,嗤笑一声,“怎么这点钱,我都不稀罕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