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口子把她盘大(养大)也不容易,五万块不过分,让她读完高中已经是仁义至尽了。”
樊玲玲听了这话瞬间炸了:“老汉儿!你莫乱说话,高中是我自个(自己)考上勒,学费、生活费都是国家助学金给,你哪会儿(la her,什么时候)又供我读高中了?”
“你还敢跟老子叫嚣!你给老子爬(pa,滚)出裪屋!”
樊玲玲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立即掩面跑出了堂屋。
柳细雨也不再多说什么,背起书包就往外追,韩甜“呸”了一声后,和小林一起追上柳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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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亭村风光秀丽,周边山岭层叠,坡上的柏树一年四季常青,顶上的竹林则已成了黄绿交织的一片。日头正照在山的阳面,无论是墨绿色的柏树还是明黄色的竹子都因此染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一座板桥下,水声汩汩,一条小河从桥底流过,樊玲玲蹲在河边埋头痛哭,哭声仿佛也随着河水流到远方了。
柳细雨取下草帽,举到樊玲玲的头上,为她遮去刺眼的日光。韩甜和小林站在板桥上,眼里都充满了忧伤。
不知过了多久,已到了日头偏西的时候,柳细雨放下手中的草帽,准备离开。她刚走几步,原本还在埋头呜咽的樊玲玲站了起来,带着满脸泪痕,就那样睁着细长的眼睛看着将离去的柳细雨,几秒后,樊玲玲声音急促地叫住了柳细雨:“请等一等!”
柳细雨转回身来,对着几步开外的樊玲玲说:“你想上大学吗?”
樊玲玲背对小河,此时的河面上反射着金辉,樊玲玲干枯的发丝间也透过点点光芒。柳细雨看着她黄瘦的脸蛋和那双写满了不甘的眼睛,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只见樊玲玲又低了头,抹了抹眼泪,然后忽然猛地抬了头看向柳细雨,眼神坚定而又散发着强烈的欲望,已道明一切:她想。
“我想,但我爸不给钱,寄养所也收不了我,大概我就是这样的贱命吧。我们班主任说,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个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或许,说得没有错。”
樊玲玲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眼泪却又重新从眼角滑落。这次,更是泣不成声。她在想,为什么,她命就这么贱呢?
柳细雨上前一步,按住樊玲玲的肩头,问:“录取你的那所大学多久开学?”
樊玲玲一愣,答道:“月底,还有……半个月。对,还有半个月乌黑橘也熟了。”樊玲玲眼泪越冒越多,不可遏制,世界在她的眼中已然模糊。
看着樊玲玲纤细的身躯,韩甜和小林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她们走下桥来,对柳细雨说:“要不我们帮帮她,搞个募捐什么的,或者打欠条也行。”
“好啊。”柳细雨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像是因为高兴,因为她眼里也泛起了泪花,或许她看樊玲玲,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同时,她大脑快速运转。如果募捐的法子走不通,她准备把寒露神当初拿给她的钱,借给樊玲玲。不是给,因为她觉得:第一,寒露神的钱并不真正属于她;第二,她要让樊玲玲明白,穷人家的孩子,并非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未来一定会有能力偿还钱款。
柳细雨将手从樊玲玲肩头挪开,转而拉住她的手,说:“我们准备帮你在村里募捐,也很可能是打欠条借,你愿意以后承担还钱的责任吗?”
樊玲玲双手立马握紧柳细雨拉她的那只手,大声急促地回答:“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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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樊玲玲告别后,柳细雨和韩甜、小林一边走,一边商讨帮助樊玲玲的计策。
“估计得用借的名义,募捐的话,恐怕没什么人会主动吧。”
“小林你说得很对,那韩书记,明天我们就在村委会里开个会,组织下借款事宜吧。这件事,还有劳你了,我和小林两个外人,尽力帮忙。”
韩甜点点头:“没问题,组织开个会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觉得,他们,都会笑话我。”
韩甜说这话时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什么,低眉吞声。
夕阳下,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如同她们平复后的心绪,似淡犹远。
在水泥路的一处转弯,大群白鹅结队从坡下的水田里爬出,又嘎叫着过了水泥路,柳细雨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她看都没看来电显示,接下了电话,条件反射地按了免提。
“喂您好,有什么事吗?”柳细雨礼貌询问。
电话那头传来温润的男声:“没什么,只是问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一旁的韩甜和小林立尖了耳朵,就差贴在柳细雨身上了。
柳细雨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何人后,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走了几步,韩甜和小林也跟着她悄悄地走了几步。
此时的孟明微,正在洁白庄严的泰姬陵前,和柳细雨打这通电话。
“孟司长,我过得挺好的,工作很有意义,只是您说的何沐星,我还没有见到过。”
韩甜和小林听到“孟司长”三个字时,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互相用唇语说:“姓孟。”
孟明微看了一眼身后洁白庄严的泰姬陵,说:“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至于何沐星,你会遇见它的。”
“嗯,好。”柳细雨说完这两个字,就挂断了电话,只留电话那头的孟明微听着挂断提示音,皱了皱眉。
“细雨~”韩甜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叫了一声,“你刚才,是在和谁打电话呀?也告诉下我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