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老人家了,今儿要不是您的勺子,我可得伤心难过了。”
“哈哈,无妨,举手之劳。”卖瓜苦笑着说。
说完就把长勺绑在了扁担上,和柳细雨打了个招呼便担着装满水的木桶离开了。
阿青不知怎么地走了过来,说道:“剩下的衣服要不我帮你洗?我看你心不在焉,别把自己也丢河里了。”阿青说这话时面无表情,柳细雨猜不出她是好心还是假意。
柳细雨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她不明白阿青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交给她洗,岂不是又欠了她人情?如果拒绝,会不会恶化她们之间的关系,说不定……
“你不用就算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阿青直直地看着柳细雨。
柳细雨心里明白,再怎么维持,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是真诚的,于是,柳细雨婉拒了阿青。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阿青冷冷地说,转身离开。
柳细雨点了一下头,继续洗衣服。她想,祸不单行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自己以后得注意点,别让已经发生了的坏事导致的不良情绪影响将要做的事,以致这件事也走向崩坏的道路。
洗完衣服,去散散步放松心情吧。山桃雪白,一树一树的繁花点缀着山的阳面;树林里到处都是精致可爱的紫花地丁,堇色的二月蓝盛开在林间小径的两傍,贴地的黄色蒲公英花明艳热烈;一人高的丁香木还未完全绽放花蕾,却已闻得见浓烈的香气。
树莺尖声啼啭,柳细雨随手捡了根木棍,当做拐杖。渐渐走出林子,又见一片片梅花的红云互相遮映着,梅花树下堆叠着紫红色的花瓣。
柳细雨心头一喜,没想还能遇到梅花树呢,看来以后得多来林子里探索,没准还能看见什么美的、有趣的事物。
一扫以前愁闷的心绪,柳细雨浑身轻松,便把手中的拐杖丢进了旁边的草丛。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梅花树下,凑近了看梅花的花瓣和花蕊。啊,什么是花团锦簇,大概这就是了吧?阳光斜斜地照在梅花树上,梅花树的左上一半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在灿烂的春阳里,右下一半笼罩在清凉的阴影里。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柳细雨想,梅花树的寿命不比人短,它们每年一到春天就盛放花朵,而人是否能够像梅花树这样,在每年温暖的春阳里如此生机蓬勃呢?
她现在还年轻,还能够在干了一天活之后生龙活虎地到处探索四周。但她想到她也会慢慢变老,准确地说也不是“慢慢”,也只是白驹过隙的时间罢了,没有一个老人谈起自己的一生时不觉得时光飞逝的……在这有限的一生里,如果能像梅花树一样,春天都美丽地开花,夏天都绿叶葱郁,那该多好啊!
现在的她,孤独一人,但她试着站在已逝去的父母角度看,她想他们一定只愿看见自己快快乐乐地生活着,而不愿看见自己痛苦吧?
“咻”,一只鸟突然穿过梅花树,几片花瓣应时落下。柳细雨抬头看,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刚刚什么小鸟飞过去了?”柳细雨走出梅花树下,仰望天空,只见那刚才飞过去的鸟儿展开着双翅飞翔,黑色双翼的边缘,是白色的羽毛,泛着闪眼的银光。
“嚯,原来不是小鸟,是只大鸟呢,有趣!”
这一幕,引起了她遥远的回忆,她记得,小时候跟着先生背诗,但她好像天资愚钝,怎么背都背不熟,背了又忘,忘了又背,常常被二福笑哩。可是,刚才的那一眼,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句:“熠耀其羽”。
她想,这句诗再贴切不过了,真的,在阳光下,鸟儿的羽毛闪着光芒呢。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不远处有人在念诗哩,正是这首:“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念着念着,这个声音却怎么也没接着念,而是低声呜咽了起来,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终于听见后几句了?“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柳细雨好像走到别人家院子里了,接着她又听见:“仓庚啊仓庚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羽毛长齐了便离开我了吗?真是无情啊,你曾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或许看见过年轻时的我和我年轻的老婆子吧?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了,你也不记得了吗?你的曾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应该和你们讲过,那天他看到的新郎是多么意气风发,那天他看到的新娘是多么美丽端庄,怎么?你们没有讲故事的传统?”
哈?刚飞过去的也不是仓庚鸟啊?这老人家是个戏精啊。
柳细雨悄悄地蹲下,梅花树不高,透过交错的花枝,柳细雨这才看见了后面有一间草房,草房前站着一位老爷爷,不错,这老爷爷正是卖瓜苦。
“哈哈,姑娘,我都看见你了,刚才我是吓着你了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一个人啊生活久了,就是容易自言自语,哈哈哈哈。”
柳细雨睁大了双眼,尴尬至极,只得嘿嘿地笑着穿过梅花丛。
“我们这才在河边见过面呀,又碰见你了老爷爷,不过我好奇,感觉您挺爽朗的,怎么有‘卖瓜苦’这么个外号?”人在极度尴尬的情况下,是会没话找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