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早上从粘杆处得知夕瑶母女要来红螺寺祈福,立马就骑马就跟来了,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却还是没想好怎么措辞为好。
他知道以年家的家教,年夕瑶以待嫁之身单独见外男于礼不合,但他有些事必须得亲耳听见年夕瑶说,不然他真的要疯了。
年夕瑶见胤禛左手撑柱,双目眺望远方,几次欲言又止,也弄得心绪有点不定起来。半柱香后,胤禛终于开了口,开口却是:“年姑娘,非我十三弟不嫁?”
年夕瑶被他一席话惊得有些站不住,胤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指责她不知廉耻,不知检点?
要知道,八旗秀女在未参与选秀、未有确定的结果之前,都是属于皇帝的,以待选秀女之身与外男有私情,不管这个外男是皇子还是外戚,都是可以问罪的。
在这个时代,就是自由之身,也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不是私相授受,芳心暗许。不管胤禛说这句话的本意是什么,这对她和她的家族都是极为严厉的指责。
年夕瑶冷声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奴才自问怀刑自爱,未曾有过出格的言行。若是王爷要问罪,还请王爷拿出证据。”年夕瑶一面说一面无畏地直视着胤禛。
胤禛看见她眼里的敌意,悔之不及,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幼时被皇父评价“喜怒不定”十余年来,他在外便一直努力保持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就是在废立太子的大事上,他也是力求贴合皇上心意,如今面对年夕瑶,他忽然之间又乱了分寸。
胤禛忙解释道:“年姑娘误会了,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以一个亲王的身份,也不是以镶白旗旗主的身份,而是,而是……”
年夕瑶见他又不吭声了,不知道怎么的,虽然两人的身份悬殊,但可能是胤禛对她的态度,让她并不害怕他,她接话道:“那王爷的意思是什么?”
胤禛双手握拳,眼一闭,一股脑地将心事说了出来:“是我心仪年姑娘已久,想向皇父求娶年姑娘,但又担心年姑娘喜欢十三弟,误了年姑娘的姻缘。”胤禛说着头侧偏过去,不敢看年夕瑶。若是年夕瑶抬头,便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通红的耳朵。
年夕瑶愣了半天,才明白胤禛的意思,瞬间羞红了脸。两辈子,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想要求娶她。前世宝玉没说过,只是大家都默认了她会成为宝二奶奶,仅此而已。
一时间,凉亭内,呼吸可闻。
夕瑶缓了半晌,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低声道:“王爷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与王爷似乎只有赏花宴一面之缘。王爷何至于——”
胤禛闻言,看看年夕瑶又看向远处的青山绿水,陷入回忆当中:“不是的。我知道年姑娘,比姑娘想象中还要早很多。”
“第一次知道姑娘,是三十八年九月,年二公子乡试之事,我奉命调查,无意中听到姑娘安慰年夫人和年二奶奶。当时很是感佩姑娘的兰心蕙质。我虽六岁进学,自问不如姑娘。”
“第一次见姑娘,是四十三年南巡,在虎丘,姑娘一袭红氅,在红梅树下收集雪水烹茶。”胤禛没敢说出来,之后很多次午夜梦回,他梦见他和她一起收集夏荷之露水,冬梅之雪水烹茶。像他一直梦想的生活那样。
“第二次见姑娘,很巧,跟姑娘喜欢上同一个月白色天圆地方的葫芦。第三次见姑娘便是在菊花宴了,姑娘才惊四座。第四次是在先师府邸之外。第五次方是今日,姑娘刚续了我的偈语。”胤禛一一道来,往日历历在目,清晰如昨。胤禛没有说,年夕瑶的每一次发型、衣着、容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年夕瑶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向了胤禛,双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胤禛眼里的情愫让她心惊,前世她曾在宝玉眼里看过类似的,但没有这么深沉,这是专属于一个男人的,是一个男人深思熟虑后经岁月打磨而沉淀下来的情愫。
两人静默地对视。这时,只听见,雪雁大声道:“夫人,三小姐。”
年夕瑶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远远走来的年夫人,她打心里不想让年夫人对上胤禛,忙对胤禛施了一礼,道:“王爷,恕奴才还有事,先行告退。”轻移莲步就想转身离开。
胤禛忙道:“年姑娘请留步,我知姑娘很为难,但刚才所言之事,还望姑娘思考一二。”
夕瑶闻言立在原地,没有回头,用手托起一片飘落的梨花花瓣,道:“梨花无心随风落,春晖有情总照花。”说完,便脚步不停地向年夫人走去。这是她能给的最直接的答案了,再多的,以她所受的教育,说不出口。
胤禛听懂了她的意思,一方面欣喜于她对胤祥无私情,但另一方也忧愁在心,正如年夕瑶所说,一切都是皇上说了算,他该怎么做,才能让皇父松口。
春晖有情总照花。三春晖?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他的小妻子又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德妃虽不如年夫人和年大人疼爱年夕瑶,但若是有德妃和佟额捏两人的情谊,皇父应当是不会拒绝的?看来之前的想法,是时候该去实践了。
另一边,无论年夫人怎么逼问年夕瑶,年夕瑶只装傻,并未告知年大人夫妇胤禛与其所谈之事。
在夕瑶看来,前世,她决定不了自己的归宿,今生亦如此。她不觉得胤禛一定能娶她,也不相信胤禛真的喜欢她。在她看来,胤禛对她的喜欢大概就跟琏二哥哥喜欢尤二姐、薛蟠喜欢香菱没什么区别,不过新鲜两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