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正月
是日,方初五,年味仍浓。
一大清早,打定主意的年夫人便趁着年遐龄心情还好,边服侍他穿长袍,边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年遐龄听了,气得大掌高高举起,又缓缓落下拍了两下朱红的立柱,连叹两声:“妇人之见!妇人之见!那孙老夫人和曹寅哪一个不是人精,你这般明目张胆地把他曹家当做备选,这江南哪还有我年家的容身之所。”
年夫人见他说的这般严重,也唬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轻声回道:“应该不至于吧?这想让女儿嫁得好,不也是人之常情嘛。他们家不还是想让两个女儿当王妃。”
年遐龄听了,又是重重一叹:“唉!己所欲非己所欲受也!你想想若是曹家一边考察着玉儿,一边又左一个姨妈家表姐、右一个祖母家表妹,再来一个什么远房表妹的。且不说玉儿知道了心里得有多难受,这让你知道了,还不得跳起来跟曹夫人拼命。”
年夫人听了,低头喏喏:“那倒是。”
年遐龄看小妻子这样,无奈但温柔地道:“你呀你,也真是无知者无畏。卿卿,你可知为何曹家图谋的不过只是郡王妃?”
年夫人仰头看向他,眼里是满满的好奇心:“为何?”
年遐龄被看得心头一软,上前拉过年夫人的柔荑,缓步走到软塌上坐下:“且不论太祖皇帝,你且想想先皇和今上,可有一个妃位及妃位以上的妃子是汉家血统出身的?就连当今的表妹兼孝懿皇后佟佳氏,原本就是满人,以地名‘佟佳’为氏,后因居抚顺,入乡随俗改汉姓‘佟’,后隶了汉军旗,都恐人误会,当今的舅舅佟国纲还专门上奏请归满洲,圣上专门给抬了镶黄旗,又改回‘佟佳’姓。”
年夫人奇道:“还有这事!”
年遐龄又叹道:“当今不过入关以来第二位皇上,前些年又是三藩,皇上尚未曾对汉臣放下过提防之心。你以为皇上四处巡幸是为了什么,北巡为了笼络蒙古,南巡则是为了笼络这些江南的汉家世族啊!”
年夫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年遐龄摩挲着她的柔荑,接着道:“皇上连汉族大臣都非必要不敢轻易重用,皇上又怎么会立个汉族血统的皇妃?若是一不小心生下个汉族血统且是唯一的继承人,你让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年遐龄看着年夫人认真思考的样子,准备今天一次把话跟她说明白,以绝后患,便接着道:“玉儿是正二品官的嫡女,做妾自是不可能的。但也绝不可能做什么太子、亲王正妃侧妃的,若是蒙皇上垂爱,最好的结果便是郡王妃了。”
年遐龄又道:“你先前意欲跟曹家联姻,我没拦着,是因为玉儿身子弱,又生于潇湘,长于湖广,若是北上恐不适。一则曹家在江南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曹寅又是皇上的少年时期的旧友,在江南一带,确难有家族出其左右。二则,我虽不如曹寅世受皇恩,但你夫君我在京城和江南汉族文人圈也是有一定地位的,湖广地区自不必说,就是两江两淮地区也是有些同僚故交的。我跟他先父和他也算是老同僚了,定会卖我几分薄面。岳丈他又是生于此长于此。玉儿若是在江南,有我在,嫁到曹家,料想断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所以我才应允的。”
年夫人听闻,感佩年遐龄的用心良苦,动了动唇,欲解释,半响道:“我这也是……”
年遐龄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打断道:“玉儿的婚事,我与你一样重视。你且放宽心,以玉儿的家世和品貌,皇孙王子咱攀不上,次一点的公侯之家或是汉家一二品官员的嫡长子都是当得的。她的婚事,我有数。”
年遐龄一席话,终是让年夫人放下心来,于是两人携手起身准备去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