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笙笙醒来时，耳边一片混乱。

她下意识想捂住耳朵，却发现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臂，眼睛睁不开，嘴巴也说不出话。

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只觉得身上仿佛有针在扎，她抬起手臂不断的抓着，脸颊、脖颈、腹部已生出明显的红痕。

最先发现她的，是李筠。

“笙笙！”

李筠扑到病床前，头发乱糟糟的，满眼都是欣喜与疼爱。

脸上的皮肤太过脆弱已经被丁笙笙抓出了血痕，李筠连忙摁住她的手，重新给她插上吸氧的鼻导管，“这是在干什么啊，为什么抓自己啊。”

眼角渗出泪水，丁笙笙张了张嘴，想叫妈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李筠被一名护士拉到一边，另一名护士摁住她的手臂，也看到王睿走过来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

控制不住的，她又闭上了眼睛。

迷糊间，她好像听到了丁启和李筠的声音，丁启哭闹着问老天为什么让他生了一个傻子，李筠让他闭嘴，让他滚出去。

她变成傻子了吗？

丁笙笙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只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慢慢抽离，直到所有感觉都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又重新出现画面。

这次她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黄布褂子的老人，老人笑着跟他招手，笑着抚摸他的脸颊，笑着把手探进内里撕扯她的衣服……

恐惧袭满全身，丁笙笙猛然惊醒，入眼却是一片纯白。

冷汗几乎裹满了全身，她不停的抓挠着皮肤，身上的感觉却怎么都没有消失。

正昏昏欲睡的李筠趴在床边，注意到不对赶忙伸手去阻止。

“笙笙，哪里不舒服？这是在干嘛啊？”

病房的门没关，李筠赶忙朝对面喊着，“医生！医生！王睿！”

泪水夺眶而出，丁笙笙哑着嗓子，“妈妈，妈妈我身上有蚂蚁在爬……”

没有办法，李筠隔着被子抱住丁笙笙，不让她乱动伤害自己，“笙笙不怕，没有蚂蚁，妈妈把坏人打跑了，打跑了……”

王睿带着两个护士很快就冲了进来，见到外人，丁笙笙渐渐收敛住情绪，但还是止不住的抓自己。

“笙笙，记得我是谁吗？”双手被按住，王睿用轻柔的声音引导着她。

丁笙笙点点头，“记得，王叔叔好。”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王睿边检查着边问。

“我叫丁笙笙。”

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后，王睿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了什么，交给两个护士后便让她们走了。

“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后续还是要做几个检查，再做一个心理评估，确保没有并发症。”王睿交代李筠。

李筠点点头，却还是放心不下，“行，她一直抓自己怎么办，脸上的刚处理好又抓破了。”

王睿皱了皱眉，“器质性疾病基本已经排除，应该是创伤后应激。明天我安排一个精神科会诊，能自主控制最好，如果后续有自杀倾向或者严重精神障碍就需要进行心理干预。”

李筠看了眼丁笙笙，已经没有刚醒来时那么激动了，眨巴着眼睛打量着门口的两人，对上李筠的目光还甜甜的笑了。

李筠也回以一个微笑，转而又对王睿说，“好，谢谢你，也谢谢那两个小姑娘，这么晚了又打扰你们。”

王睿隔着口罩也掩不住他的憨笑，“医生嘛。”

两人声音很小，丁笙笙没怎么听清具体说了什么。

她强压住那股恶心的触感强迫自己不伸手去抓，刚刚李筠抱着她，求她不要伤害自己。她反应过来，围绕着她的，不只是不堪和肮脏，还有不参任何杂质的爱。

她决心，不让妈妈掉眼泪。

关门声随之而来的是李筠的关心，“笙笙，感觉怎么样？”

丁笙笙甜甜的笑着，仿佛那个惶恐不安的她从不存在，“我很好啊，筠筠你呢？”

李筠没有回答，她轻擦着丁笙笙额间渗出的冷汗，感受到丁笙笙微微发抖的身体，眉间的怜惜又加重几分。她把丁笙笙揽进怀里，“笙笙，不舒服一定要跟妈妈说，妈妈在，妈妈在。”

丁笙笙回抱住李筠，“妈妈，我很好。”

李筠轻蹙着眉，没再说什么。

“对了妈妈，爸爸在哪里啊？”丁笙笙小心翼翼的问。

李筠下意识看向卫生间，又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问爸爸做什么？他上午走之后就没再回来。”

“可是我记得刚刚有听到爸爸的声音啊。”丁笙笙说。

李筠摸着丁笙笙的脸颊，话题转的生硬，又仓促起身，“听错了，是不是想爸爸了？明天叫他来好不好？你先别动，我去拿药再把伤口擦一擦，我们笙笙那么漂亮留下疤就不好了。”

丁笙笙听话的点头，应该是梦啊，是梦吧。

郜于和李齐是在小区门口分开的，两人虽然是在一个小区，但家的方向却相隔很远。

“哎！郜于！你小子去哪了？”

别墅前安友俊倚车而立，他招手示意郜于。

郜于赶忙跑过去，“舅舅你怎么没在医院，我妈妈她……”

安友俊拍了拍郜于的肩膀，“惠子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了，放心吧。”

郜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你姥爷他……”安友俊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郜于攥了攥拳头，“我知道，昨晚我不应该顶撞他，我会道歉的。”

像是心里的重担落地，安友俊搂上郜于的肩膀带他进了院子。

屋子里灯火通明，往常这个时间，安友木已经早早入睡，但今天没有，他坐在沙发上，反反复复的看手里的报纸，却读不进去一个字。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安友俊和郜于一起走了进来。

“爸，我带郜于去吃了点东西，还没睡啊？”安友俊明知故问。

“你回来干什么？”安友木一如既往的沉稳。

安友俊尴尬的挠挠头，“我顺便把郜于送回来，回来看看你。”

他往前推了推郜于，郜于看了他一眼，深呼了一口气，“对不起姥爷，我昨天晚上太心急，不应该不尊重你。”

安友木放下手中的报纸，没有任何表情，“越结实的稻穗，越低头。你舅舅因为冲动吃了多少苦，你有必要向他讨教讨教。”

“是。”郜于低着头。

安友木拄起拐杖，抬了抬手，郜于连忙上前搀扶他起身。

“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便上了楼。

“那我等会儿就走了啊，爸。”安友俊向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安友木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郜于也准备上楼，他回头看向安友俊，“舅舅，你不走吗？”

安友俊走到餐桌前，桌上有两道菜，他随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热的。”

郜于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我说，这菜还是热的。”安友俊摇摇头，又捏了一块，“这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