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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文小说网 > 暗夜协奏曲同人-Macbeth麦克白 > 第76章 忠诚

第76章 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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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激动仅让布莱姆微微张开嘴巴。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出了莉莉娜无法说出口的话:

“我看不到,因为,我会死的。”

莉莉娜的目光在布莱姆的坦白中变得更加沉痛。

“你知道莱雅丽的名字。我想,是赛格告诉你的吧。”

她没有回答,因为听见莱雅丽名字令她心里感到痛苦。简单的三个音节在她的心中竖起不可忽视的厚重屏障,令她将自己紧贴布莱姆的脸颊移开。

“也是赛格预言到我会死去,是吗?”

面对他出奇的理智与追问,莉莉娜的脸颊渗出了汗水。坦诚地说,她心中没有产生多少惊讶,或者说,精神上的痛苦压倒了她能给予的一切情感反应。布莱姆突然握住了她的双手,仿佛在宣告一种难以抗拒的命运。

赛格有智者之称,可布莱姆无疑也是敏锐的。友人在多年前初露端倪的预言一角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里,它们早就构成了模糊不清却又引入入胜的意象,在布莱姆的脑海里编排着他不可辨认的脚本——欲盖弥彰的遮掩,赛格悲悯的眼神,锁魔戒的庇护,它们意味着什么?不论它是什么,它都在那时深深刺入了布莱姆的内心。

“我们的那位朋友,曾经交给我妻子一件信物。那是陛下的东西。”他用平稳的声音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莉莉娜的双手变得冰冷。布莱姆没有理会,他覆盖在莉莉娜双手上的布满伤痕的手握得更紧了。他接着说道:?

“一枚硬币。我和陛下还是人类时生活的国家使用的货币。你能想象,看到那东西时我的惊讶吗?”他说这话时笑了笑,然后声音低沉了下来,“不错,赛格——他就是凭借那枚硬币上附着的气息施加了保护魔法,从此在三界各处躲避帝孚日的骚扰。或许他是真心想要庇佑我的妻子,才将那枚硬币送给她。可是,陛下为何执迷于智者赛格的传闻,不计代价地寻找他——”

布莱姆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只流露出空洞的表情。忠诚的追随者、无可撼动的地位、坚定不移的意志,还有充满美好与希望的时光——他拥有过的一切都只剩下被命运捉弄的阴影。

”我恳求你,莉莉娜。只有你能解答我的疑惑。”

莱雅丽的命运,特瑞的命运,全都像是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的回响。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境遇而对命运感到无力,相反,他的心中激烈地翻涌着回忆与恐惧。年少的、诺森布里亚王国的布莱姆曾经不相信预言。他以为自己是那个最有智慧、最有胆略的继承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忠诚者,确信自己心怀磊落,无需窥视未来。然而现在,帝孚日的布莱姆的信念动摇了——即便他明知这是魔鬼的陷阱,他灵魂最软弱的一部分却仍然被不安所诓骗,抓心挠肺地在追讨一个答案,哪怕是无法承受、无法控制的答案。

莉莉娜压抑着心中的重担,语气同样是恐惧的:

“那是占卜的卦金。赛格见过他。”

“在陛下成为血族前吗?”

莉莉娜面色难看,凝视着布莱姆疲惫但却不容置疑的双眼。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十分懊悔自己曾要求赛格坦白那个可恶的预言,并且,她相信,布莱姆听闻真相之后一定也会懊悔。然而,她不知道如何撼动布莱姆的决意,他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依旧义无反顾的愚昧令莉莉娜感到悲哀,尽管在仅仅几年前,她曾怀揣着同样的愚昧向赛格追讨答案。

她茫然地点头,说道:

“并且夏洛特也早就知道。”

“他告诉了夏洛特?”布莱姆的声音几乎是低喃,可是音调却抬高了。莉莉娜明白,这将不会是今夜布莱姆最后一次感到惊讶。

“您……您会死去,而您的后裔会继承大统。”她抿了一下嘴唇,她说出的真相令她自己也心中为之一痛,“比起您活着的威胁,亲王和夏洛特更害怕您的死会顺应那个预言。这就是为什么他并未处死您。”

“特瑞……还是维尔利特……不会的……”布莱姆震惊地呢喃——意料之内的死亡无法动摇他,可是,他感到命运再次残酷地玩弄了他。

维尔利特木讷而谨慎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脑海,她不同于寻常的孩子——布莱姆痛苦地想道——长久以来,她的热情不断被她自己冷漠的天性和对夏洛特的恐惧所消耗,最后,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顺从和与世无争。即使是用餐、饮酒、跳舞,她也不忘合乎礼仪,悄声安静、一言不发,哪怕是很微小的、偏离教导的逆举都不曾发生。态度苛刻的母亲和君主所提出的最刻板、旁人无可忍耐的要求,都被她看成是懒得反抗的惯常。布莱姆无从想象,循规蹈矩的女儿有一天会取代卢法斯可怖的政权。

那么特瑞……他控制头脑中不断涌现的可怕想法——不,他不会被承认、不会继承任何东西。他是异族的孩子,天然地违背了帝孚日的政治秩序,譬如现在,卢法斯就在试图急不可耐地抹除特瑞存在的微弱可能性。并且——布莱姆试图用回忆中的温情安慰自己——特瑞将会和莱雅丽一起,过着平常的生活。他的seed在幼年时就被布莱姆封印,这意味着他既不可能来到帝孚日,也不可能在帝孚日的权力中枢占据一席之地。

布莱姆握住莉莉娜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他感到自己停止渗血的胸口隐隐作痛。很快,一个极其可怕的、他不愿意思考的担忧突然刺痛了他。他的指尖骤然收紧,猛地前倾身体,急切地追问莉莉娜:?

“那么莱雅丽呢?莱雅丽会怎么样?”

“赛格没有看到。”莉莉娜老实地回答道,“与千百年计量的未来相比,她的生命太短暂了,好比天上的鸟俯视地面时无法看清一粒沙子。”

布莱姆的眼睛微微睁大,深深的疑惑和恐惧在其中涌动——她的生命太短暂了?他在心中咀嚼这个词汇的沉重。短暂的、无比耀眼的、充满决心的、与他分享了一切的莱雅丽,短暂的、模糊的、渺小的,注定不被看到的……短暂的,短暂地存在着的莱雅丽。

出乎他的意料,他冷静得像是一座坟墓——他疲惫不堪的身体被恐惧与悲痛劫持,完全地为这不可理喻的、巨大的不公而震惊。

她占据了他灵魂的全部,可是,她的生命却是不值一提的。没有更多的思想,也失去了一切的言语,所有的情感都被那一瞬的冲击消耗殆尽。过了一会,布莱姆叹息了一声。

“请让我再看看他们吧。”

这一回,莉莉娜听从了公爵的命令。她的手从她爱慕之人的手里抽离出来,缓缓指向空中。静谧的镜面随着她指尖的动作泛起波纹,她和公爵的形象扭曲了。黑暗从边缘渗透,最终吞噬了他们,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距他们千里之外的夜晚。

镜面上,一个女人海藻般的红色长发倾斜在她玫瑰色的脸颊上,与她相貌如出一辙的男孩正将头颅枕在她的胸怀,他们看起来就像安静的神祇一样。

与镜像的沉静相反,布莱姆再次看见爱人与儿子的瞬间便从座椅站了起来,可是,很不幸的,他没有恢复站立的能力。他几乎忽视了莉莉娜的搀扶,膝盖猛烈地砸在坚硬的地面,焦灼地扑向了他生命的生命,灵魂的灵魂,直到他的手可悲地被光滑冰冷的镜子阻挡。

雪花石膏般苍白的月光在画面中摹拟出波浪的形状,如同有人在湖岸用脚尖试探水面。莉莉娜不曾见过莱雅丽,不过据赛格说,那个女人无比疯狂。她不是停歇之物,在布莱姆的黑暗的梦中,她不愿为他多睡片刻。甚至,她曾怪责布莱姆,因为他自作主张地要她留下。她的理由:这世界上的花朵、树木、星座,都不会永恒。

如同花朵、树木、星座,她也会将她的疯狂和爱不遗余力地铺洒在她所处的时空,只留下一个空核桃般的躯壳,以供死亡侵蚀。因此,死亡也会屈服于她,哪怕是永远寂灭的黑暗,也不可征服她。莱雅丽,比玫瑰藤上的露水还要短暂——可是,即使看见花朵枯萎,也会有人神伤。那他们,莉莉娜、布莱姆,为什么要祈想活上好几个世纪?有谁会为他们泪下?早已燃尽的木炭的灰烬。已经没有火焰,所以无法被熄灭。

莉莉娜屏住呼吸,舔舐着干燥的嘴唇,想用安慰来伪饰命运显而易见的残酷:“这仅仅意味着她的命运是未知的,不见得是坏事。”

布莱姆没有回应她。无须多言,她也明白此时布莱姆内心的痛苦远非语言所能化解。她很清楚,莱雅丽和她的孩子并不安全,他们的存在随时可能被重新提起,成为某个人嘴里可供利用的词汇。

不过,布莱姆无暇去理会更多的绝望。他早就接受自己的失败将被历史吞没,持续地滋养帝孚日不断延续的腐朽。可是今天,莉莉娜所复述的赛格的预言让他明白了另一件事:他的死亡或许才是某个真正变革的开始——一个不为他所主导的变革。

他沉默地看着熟睡的妻子与孩子,过了很久,他平静地转过头,请求莉莉娜离开——他担心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监守牢房的使魔扑打翅膀的声音由远至近地传来。

作为公爵的追随者,莉莉娜很了解他,在他比自己囚房更加沉寂的脸上,果然看不见一丝侥幸或者希望。莉莉娜的心猛地下沉,狂烈的悲伤让她无法抑制地产生了愤怒。

她应该为了什么愤怒?因为布莱姆·阿鲁卡尔德总是无法轻易地放弃自己的荣誉?他为了什么持有力量,为了谁成为帝孚日的公爵,为什么总是在誓死捍卫?责任、期许,它们压垮了布莱姆,而他每一次试图站起来,又会迷陷在无法解除的痛苦中。

莉莉娜消失在了镜面之后。

她能隐约听见布莱姆与那名年幼炎魔简单的交流。它再次为囚犯带来了食物。尽管它不甚理解囚犯不饮用人血的用意,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位非常好心的贵人花费重金要求他用野兽的血替换——那是一个红色短发的高大女人。尽管她此时碍于亲王严禁探视囚犯的命令而无法前往——摩卡解释道,笨拙地安慰眼前看起来挺和气的囚犯,试图让他感到好受一些——但她一定是公爵过去忠诚的拥护者。

布莱姆抬起头,他的视线越过了摩卡的羽翼。镜面中,莉莉娜的身影已经消失。可是作为她的领导者,他也同样地了解她——她讲情义,可是同样也具备残酷坚韧的意志。在所有追随者中,布莱姆最欣赏她的灵活与理智。他平静地接过了摩卡送来的东西,然后用他能发出的最洪亮的声音说道:

“谢谢,我很感激,摩卡。不过我始终认为,人们的忠诚应该是一种选择,而不是束缚他们的枷锁。”

说得没错。听清楚这句话的莉莉娜在心中认可道。他果然很了解自己。长久地看,她迟早必须背叛他,而这只会令他欣慰。可是,为什么布莱姆到了自己头上就不相信,总有什么会为他留下。而它们会要求莉莉娜用一生来嗟叹和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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