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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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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似乎只讲了一半,又似乎已经讲完了。天幕上方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像是一个孩子要滴下泪水的眼睛,又像是一个老人将往事藏匿在欲说还休的唇间。布满星星的黑暗似乎包含了从前的一切、现在的一切,与横在未来的废墟,包含了万物初生与消亡的呻吟。地面上的喧闹离她很远很远,以至于它们混杂在一起,变成朦胧的海浪声。在天地之间没有背负天空的巨灵阿特拉斯,只有遥远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声响与一片虚空。她在这长长的沉默中坐了许久,直到地面的一切变得那么小,小到从指缝中漏出去。

啪的一声,像是书页被猛地合上,房间突然亮了,书架、小桌与赛格都出现了。

他带着惊讶的神色看着莱雅莉,此时她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拿着赛格手里的那本书。

“嘿,书被你合上了。故事被打断了。”他抗议道。

“没头没尾的烂故事。哄小孩的吧。”她的眼皮半阖着,灰蓝色的眸子带有一种隐忍怒意的冷漠神情。

“好吧,我不为这故事辩护什么。”赛格摊开双手,“这是我一个友人年轻时写的。如你所说,蹩脚的烂故事——他就不该写——好在他在这方面很谦逊,听得进他人的意见。我只是想说,孩子,人们能预知自己的命运,也能感知自己与他人命运的联结。这是被宇宙间的星辰一早就决定好的,却不需要占星术,最平凡的人也能听懂星星对我们的低语——只要你听得足够仔细。”

“胡言乱语。我怎么没听到过星星对我说话?”

“不,是真的。你听得到。”他坚持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作家们写故事、即使是最未开化的人也讲故事。有时是关于他们自己的,有时是关于他人的,有时发生在现世,有时是现世、彼世都未曾发生的故事。人们说故事,是在说预言——关于命运无数可能性分支的预言。人人都是预言师,即使他们自己并未觉察。”

她不说话,嘴角抿了起来,鼻子拱出细细的皱纹。

赛格并不失望,只是好奇地冲她眨眼,柔声问道:“你显示出很大的敌意,为什么?”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搓弄书籍的封皮。她像是搞懂了什么诡计、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赛格,一边在此打开了那本神奇的书。

“你总是爱说什么预言,什么故事。不如我也来讲个故事吧。”

赛格来不及说话,眼前的一切便都变了样。取代了洞穴壁画似的星星与天空的,是锋利、混乱的油画笔触。

“从前呢,有个女孩。她和她父母住在英格兰东部一个小村庄里。她家一居室的小房子建在一条河边,她就出生在那里,以那条河为名字。他们家是佃农。她父亲耕作,母亲帮人看诊。”

那些稚嫩却生冷、坚硬的笔触构成一片灰绿色的湿地,上面坐落着一座如大动脉的华丽的庄园与一间教堂,围绕着那动脉逐渐延伸出一块块小村庄与耕地。由黑褐色小点描画的佃农与雇农们在灰绿色中劳作、放牧、耕种。一块亮棕色在这场景中扩大,仔细一看,是一间画得毛毛糙糙的小木屋。

“他们每餐都拿面包沾土豆浓汤吃,不过女孩是村子里有名的捕鱼能手,她不帮父亲务农、不跟着母亲出门治病的时候,就站在那条小河里抓鱼。夏天则爬到河边的树上,把果子从高高的树枝上晃下来,她父母在下边摊开毯子接着。”

故事中出现了一抹亮色,浅黄色、绿色与大量的白色勾勒出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那一定是个热的不得了的夏天。刺眼的阳光照射得河水、树木与木屋都亮得发白。河边三个红头发小人在白光里像三个可有可无的小点。

“后来大航海时代来了。庄园主们发现羊毛出口业比农作物有利可图。他们失去了土地,只剩下这个小屋。父亲在小屋中病死了。母亲在小屋中饿死了。她无事可做,就拎上母亲的医药箱与一脑袋母亲传授的知识做起了游医。起初日子很难,却也捱得过去。她治疗小儿发热,帮妇女接生,有时也给意外怀上孩子的女人们卖些她们需要却在他处买不着的药。有一天,庄园主的女儿得了种怪病,说是请了剑桥的名医也不曾见效。她便上门访问,一是想着那女孩怪可怜的,二来也想从阔绰的庄园主那里得些好处。可是那个富裕的、穿着丝绸礼裙、坐在漂亮的红砖砌的火炉旁边的女孩,一见到她便尖叫着发了病,指控她是个女巫,是因为她的诅咒她才得病的。她想,可能是因为她满脸冷漠还穿着黑衣的缘故吧。审判进行得很顺利。这个女孩被当作女巫吊死了。”

整个世界被浓烈的脏灰色油彩一笔一笔勾勒又覆盖,颜料层层叠叠地堆砌,像无数个血痂与无数个未结痂的血淋淋的伤口。赛格触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肌理,什么都没有说。

啪的一声,合上书的莱雅莉出现在他眼前。

“故事讲完了。”她说,“没有星星,没有预言,没有神迹,没有地狱,没有天堂,没什么道理,教不了你什么高深莫测的真知灼见,也不包含什么人生真谛。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我讲完了。”

她在赛格的注视中站了起来,退后几步找到了书架上一处空缺,踮着脚将书插了回去。她收拾完桌上的茶具,向窗边那个比她高出几个头的画架走去。将平画刷在浑浊的水桶里搅动了几下后,她端详了一会,然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听够了天上的星星,听够了神祇与宇宙的玄妙。那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所能讲的,只有这地面上的事。我想把天上的神与天使都拉下来,非逼他们降临到我所在的世界不可。

可是天太远了,我太小了,神听不到,就像我听不到星星的声音。在渴望着神全知的唇对我昭示一些神迹时,我从地面上也飘了起来,就好像在旁观与我不相干的事情。

我变得高高在上,时刻对他人的愚昧评头论足,心里却最最瞧不起自己。因为我悬在地面之上,忘记了如何再次脚踏大地生活。我就是这样的白痴。要我说,人们讲的故事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不想说,也不想听什么故事。”

画笔在画布上用力地按压,刮刀肆意地堆叠、雕刻未干透的厚重颜料。她像一个木偶那样机械而缓慢地摆动着手臂,然后突然停顿了下来。

“谢谢你教我画画。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想试试了。”她转头朝赛格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或许哪天也可以教我刚刚那个变出花的戏法?其实还挺有趣的。”

画布上,茂密的草丛中半露出一条闪烁着白光的河流。赛格想,她画的一定是一个热的不得了的夏天。河边大树的树冠都被刺眼的阳光吞噬了轮廓,只留下草地上斑驳的树影清晰可见。

他们之间的沉默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赛格与莱雅莉对视一眼,进门的人是威尔与拉菲娜。那个爱开玩笑的小个子恶魔此时丢了事不关己的态势,紧紧皱起的眉头令他们警惕起来。

“赛格大人,阿鲁卡德夫人造访公爵府邸了。”

赛格猛地站了起来,莱雅莉看清他抿得很薄的嘴唇后边紧紧咬合的牙齿。

威尔焦急地陈述道:“听说公爵与主人被亲王传召分配任务前,她曾面见过亲王。公爵夫人住在自己的封地与宅邸,从来与公爵无来往。我恐怕是调虎离山……”

“索妮还守在阿鲁卡德邸吗?”

“是,大人。索妮藏身在镜子里,不会叫她发觉的。拉努夫前去与她周旋了。”

“让索妮将画面传讯到我房间的镜子里。莱雅莉,”赛格背对着她,压抑着声音中的不安,“你留在这里。”

“拉努夫不会有危险吧?”她因威尔与赛格反常的态度担忧起来,焦急地追问着,

赛格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威尔说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威尔与拉菲那匆匆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我也要一起去,我得知道拉努夫和索妮怎么样了。”她看赛格一言不发,急得拉住了他的手臂。

“莱雅莉,留在这里。拉努夫和索妮会没事的。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阿鲁卡德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威尔为什么那么着急?她为什么令你们那么害怕?”

赛格依然背对着她,抬脚离去。门合上的一刻,莱雅莉突然感到她攥成拳头的手中多了一个冰凉的金属小圆片。她诧异地打开手掌,发现那是一颗厚厚小小的银币,上面粗糙地雕刻着十字纹与动物图像。

“这是什么硬币?”她冲到门前试图开门追问个清楚,却发现把手纹丝不动。

“它来自诺森布里亚王国。是我的一名占卜顾客给我的报酬,上面还残余着他的气息。托它的福,如今这个结界才能精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隐藏踪迹。”他在莱雅莉奋力压动门把的声音中冷静平稳地在门那头说道,“您下个月就离开这里回人界去。这里不再安全,我原本就有意迁居至魔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莱雅莉将全身重量压在门把手上,疯狂地上下掰动,手心被勒出深深的痕迹,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赛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愤怒地松开手,狠狠在门上踹了好几脚。

“你问我阿鲁卡德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就是你问题的答案。”他闷重的声音从门另一侧传来。

她的手腕酸了,脚也踢疼了,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或许这一切都超出了她该理解的范畴——一切——或许一开始就不该让她知道什么血族魔族,或许一开始她就该接受自己的命运,而不是逃避那场审判——即使是不公的审判。下个月——她想。到头来,她对于他、对于他们的世界依然知之甚少,这一切却都要像一场奇异的梦一样结束了。

“下次记得教我那个变出花和硬币戏法!”她不甘地把硬币朝门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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