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正刻,灵堂布置完毕,姚家的亲友陆续上门吊唁。
冬棋是跟着安氏一起来的,她穿过人群,悄悄走到凤婵音身后,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在说,楚问嫣没有身孕。
凤婵音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可难办了,如果楚问嫣怀了姚朗之的孩子,姚家有了嫡亲的重孙,姚老将军就不会执着于过继嗣子,她也能更容易离开。
但现在楚问嫣没有怀孕,那么事情就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看来是免不了一场冲突了。
安氏祭奠完之后,没有离开,而是去了给宾客休息的厅堂,等着凤婵音。
戌时正,凤婵音终于从灵堂里退了出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单独找父母商议一下,姚老将军就把他们请去了正院。
这是,连一晚上都不愿意等了。
正厅里,姚老将军、四夫人、大房二房的人都在,独独不见四老爷。
四老爷一直在胡言乱语,姚老将军把他关了起来,连灵堂都没让他出现,对外只说他伤心过度,病了。
“今夜请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四房子嗣的过继之事。”
姚老将军一句废话都不讲,直奔主题道。
“孙媳妇重情义,已经答应了留在家里,抚育嗣子长大,替朗之继承香火。”
“我已经把族中合适的孩童都接了过来,现在就来商量一下人选吧。”
凤婵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她什么时候答应留在姚家了?
瞎话是张口就来啊,就算她体谅姚家人刚经历丧子之痛,此时也不由得气得窝火。
若是放到一个脾气软些的媳妇身上,姚老将军这么一定调,为了名节,为了声誉,怕是都不敢说出拒绝的话了。
凤婵音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看着自己父亲母亲。
凤丞相缓缓开口道:“这事我们还不知道,婵音也还未同我们说过。她年纪小,没有经历过事情,不知道漫漫人生,有许多的不确定性。”
“朗之去得突然,她伤心之下,难免有许多考虑不到的地方,不如多给她一些缓冲的时间。”
“过继嗣子是大事,应当慎重,嗣子的品性也需细细考察,如此匆忙地定下人选,若是今后发现不合适,可就退不回去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朗之的身后事,过继的事情,不如等朗之安葬之后,我们两家再坐在一起,慢慢商议。”
“老将军放心,我朝律令,夫故,妻子需守丧一年,我凤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这一年,婵音会替朗之守满。”
“丧要守。”姚老将军道,“嗣子也要过继,且今日就要定下来,明日,嗣子就要跪在朗之的灵堂前,替他守灵。”
这就不讲理了。
凤丞相体谅地点了点头,道:“能体谅老将军的心情,既然老将军执意如此,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嗣子是姚家的嗣子,你们姚家自己决定就好。”
“只是,婵音这一年来身体都不太好,我和她母亲欲把她接回去调养,就让她回娘家守丧吧,待一年期满,我们再说其他事情。”
“这怎么行?”四夫人立即道,“婵音是朗儿的发妻,自当为朗儿守节,守丧自也是在夫家守,怎么能回娘家去?”
凤婵音惊讶地看向她,她没想到,有一天,四夫人也会成为欺压她的一员。
在姚家,她最敬重、最亲近的人就是四夫人,她以为,她和四夫人即使不是亲如母女,起码也是有一份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情谊在的。
可为了死去的儿子,四夫人,竟想把她一辈子困在姚家。
“这事说到底,还是要问问孙媳妇的意见。”姚老将军道,“孙媳妇,你愿意留在姚家的,是吗?放心,此后在姚家,没人能欺负了你去,姚家的大半家产,以后都会交由四房继承。”
姚家不需要有一个具体的人来欺负她,凤婵音心想,光是姚家后宅这压抑人性的氛围,就已经足够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若不是她自己守得住本心,这几年来,早就被同化成如大夫人和二夫人一样的木头人了。
“婵音,你快说啊,说你愿意留下来的。”四夫人期盼恳切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朗儿最喜欢你了。”
仿佛凤婵音的答案,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凤婵音有些无语,且不说姚朗之是不是喜欢她,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和今天这事有什么关系?
她愿不愿意留在姚家,不是应该看她喜不喜欢吗?
哦,姚朗之喜欢,就要强迫她替他守节。
那她还喜欢当皇帝呢,龙椅给她坐吗?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凤丞相冷笑道,“是要逼死我的女儿吗?”
安氏也对凤婵音道:“婵音,你不用现在就做出回答,等把一年丧期过了,再说其他事情不迟。”
凤婵音明白,他们是不愿她做出违心的选择,更不想让她陷入舆论的漩涡。
丈夫新丧,她就严词拒绝守节,并与夫家人发生冲突,传出去,所有人都只会说她的不好。
可,那又怎样?
她本就不是姚家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