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来不及了,先撤,等震动停了再回来拿装备。
他抱起床上的白鹿浔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被颠簸和风感惊醒,半梦半醒间发现自己靠在他怀里,周围景色变幻,只轻声问了句,我还能睡么?
恺撒想了想,震级约为4,距离震中心较远,烈度应该不高,他可以用镰鼬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最重要的是她应该得到充足的睡眠。
所以他说没事,你睡吧。
她迷迷糊糊说了几句语序颠倒的勉励话,大概是真厉害,加油,我相信你。说完就安心闭上了眼,找到舒服的姿势再次入睡,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在摇晃中睡得那么快,那么沉,是真的累了吧,每天赶路却只能睡三小时。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恺撒哭笑不得,紧了紧怀抱。
“好梦。”
镰鼬的范围还不够广,但恺撒依稀能察觉震源在东方,也就是坐标上位于雨林深处的次代种陵寝的位置。距离震源越近,地表受到的损害越重。如果这段时间,那种级别甚至更高级别的地震发生了不止一次,确实会对这里地形地貌造成破坏,炼金矩阵只能做到隐蔽,做不到无坚不摧。
那么里面还有没有人,有多少人,就要存疑了。
白鹿浔和恺撒过河到了入口处,抬眼往里望,建筑风格与外界并无大差别,普通得就像缅甸老乡们的家,只不过是在雨林深处罢了。可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房子里却透出隐隐的微黄色灯光,或是烛火。这让白鹿浔和恺撒同时皱起眉头,一个想起了欧洲古堡,里面睡着德古拉,一个想起来兰若寺,里面有个姥姥,反正都不是啥好地方。白鹿浔想,要是在这取景恐怖片,特效能省出一辆迈巴赫的钱。
进去后也是如鬼蜮一般,白鹿浔一马当先越走越快。
她找到一个挂着英文“hotel”牌子的旅店推门进去,这是她在这片地儿唯一认得的字符。学校老师们都误会她了,文化课不好难道是她故意的吗?她根本看不懂某些拉丁文课本,对于一个语言低能儿来说,迅速学会拉丁文并看懂晦涩的理论和要一个三岁小儿徒手攀珠穆朗玛峰没什么差别。后者没准能创造奇迹,前者根本没戏。到现在为止,每门理论考试能低分飞过,全靠她上课认真听老师讲普通话和考试时莫名其妙的好运。她甚至不用开言灵,随便瞎涂都能及格。
好家伙,要不是白鹿浔有着满腔屠龙的热血,她会马上回国买彩票,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一三五买福利彩,二四六买体育彩,周日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
路上恺撒发现了她的蹩脚英语,一面承担起沟通工作,一面督促她练口语。
白鹿浔有一种童年遗憾得到圆满的错觉,小时候老师布置作业要家长陪孩子读英语,白清从来不管,让她签字就签,白鹿浔不想学就不学,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场不一定是英文的外文电影就权当练了。
相比起来,恺撒简直是麻辣教师,对美丽女性的温柔体贴不影响他要求的严格,细化到每个音节的长短起伏,乃至唇舌的运动和面部表情。
白鹿浔怀疑恺撒照搬了小时候自己上过的的贵族课程,所以才那么吹毛求疵。
对内教学不易,外沟通工作也难,一路上遇到会说英语的不多,零星几个的发音还让恺撒怀疑起人生。白鹿浔对恺时不时念起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或者圣经的扰人行为报以无限宽容,因为要是回去了恺撒说话带上缅甸口音,白鹿浔会嘲笑他一辈子。
进去后,白鹿浔认为它不配叫旅店,它只能被委婉称为:木与竹搭建的六面体结构。
没有家具,没有装饰,没有人。
最里有一道阶梯,阶梯口上方挂着一块小黑板,用粉笔歪斜的写着:up
附赠一个箭头。
真是错的通俗易懂啊,白鹿浔感慨。
她环顾一圈,看到一盏烛台放在纺织机旁的地上,一簇簇火光跳跃。她过去弯腰拾起,一看,恺撒已经准备上楼了,正等着她。
白鹿浔吟唱起言灵。
恺撒担心出现意外,略带紧张地看着白鹿浔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她察觉到视线,一想就明白了恺撒在想什么,站在原地不动,等了一下,确定没问题了才继续走。
两人慢慢踩着嘎吱嘎吱响的竹制阶梯上了楼。
上去后,确实是旅店的装潢了,有刷着红漆的前台,写满今日餐点的黑板,还有四面墙上带有金色太阳眼纹路的黑色挂毯,上面用鲜红的颜色绣着数字和一些几何图形,其中不同数字被框在同一方格子里。
白鹿浔愣住了,越看越眼熟。
好像……缺了个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太过明显,恺撒也顺着望过去,上下打量,礼貌评价道:“吉普赛的风格,几何图形线条优美。”
“问题不是这个……”白鹿浔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是安全出口指示图啊!”她惊呼。
不管颜色图案多么玄妙唬人,挂毯本质上是酒店房间门背后都会贴的安全出口指示图,放大版,一张毯是一层楼。
槽多无口,她就说缺了啥,缺了个绿色小人脚踩exit啊,这风格十成十是卡塞尔的杰作。
恺撒沉默了,他假装没听见,看向前台,才发现那儿原来站着人,一个眼睛如鹰隼般锐利的老人,穿着麻袋似的衣服,露出来的古铜肌肤上无一例外,爬满墨色文身。
他慢慢摇了摇手中金色的铃铛。
“叮铃铃——”
不可能啊!白鹿浔想,不论是恺撒还是她,都不该忽略一个大活人,但一错眼的功夫,她好像又要把老人忽略过去了。
是言灵?
恺撒率先过去交涉,“有空房间吗?”
没有人知道当吟诵结束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长线伸出了新的分支。
毁掉一件外婆织的毛衣只需要一根线头,因为最大的改变往往起源于最细微处那一点点偏斜,比如竹板崩裂。
假设有一个人叫A。他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这不重要。
A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很久了,久到连主人家都记不清他从何时起就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A是一个怪人。第一次大地震时,很多人都跑了,A仍然待在房间里,面也不露,只每日拿走放在门口的餐盘,一小时后,再把空了的餐盘放到门外。
A可能是混血种,可能是人类,可能在做一个危险的实验,可能在进行邪恶的祭祀,因为时常有腥臭的黑色石油质地液体从门缝渗出。楼下的B,让我们假设,有一个B住在A的楼下。
B常常投诉有液体滴在他床上,他不在乎那是什么,他在乎自己的货物遭到了污染。
“全是新鲜的皮子!好货!”
A对警告无动于衷,B不想惹事,他马上要走了。赚完这一笔,他会去温暖的地方买一间带院子的小房子,那儿的雨季一定要短,他的下肢每到下雨天就会沉重无比,仿佛被千斤拖拽,他受够这种感觉了。
B想把皮料转移到别的地方晾晒,他选择放在竹床上。
可是今天,B照例整理皮料的时候,发现一根崩裂出的竹签插在上面,插在了最美丽,最连贯的纹理上。
B非常生气,他可能会选择继续忍耐,可能会修补皮料,可能……最终他选择了换一张皮料。
B去找了A。
命运就是由一个又一个选择构成。它们是偶然的集合体,却最终通往必然。没必要关心偶然的组成,那只是命运的工具。
命运当然不可更改,可她想要的结果,会成为一定实现的必然,所有偶然重组,达成她的愿望。
【言灵·诺恩之线】
“有一间房,但要等等。”老人突然开口道。
正准备转身下楼离开的恺撒和白鹿浔停住脚步。
白鹿浔问:“刚刚不是没有吗?”
老人又摇摇桌上铃铛,“现在有了,一间房,要吗?”
白鹿浔和恺撒对视一眼。
他俩从对方眼中啥也没看出来,但莫名好像理解了什么。
恺撒从兜里掏钱,拍在桌上,白鹿浔开口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