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简直说进了怀罪的心坎里——自从入了仙界,自己这只蝴蝶一天里能见到花的时辰已经大不如前了。
她心里忽而有些着急起来,但脑筋还没来得及动,便又被扶风星君拉着询问去了。
“怀罪,你同比祁一起飞升的,应当很了解他。据你所知,比祁是不是有什么独到的过人之处,能格外惹女子青眼那种?”
“对啊!”上生星君来了精神,一下坐直身,“同样是男子,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差别有这么大吗?旁的女仙们也就罢了,你与比祁相识最久,还能这样不吝赞赏,他究竟胜在哪儿?你细细说来,我们好生听一听。”
怀罪懵懵地挠了挠头,
相识这么久,比祁从没问过这个问题,怀罪自己也没想过缘由。如今猝不及防要在背地里夸夸自己这位好朋友,她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她开始认真回想起和比祁在一起的日子,从人间第一次相见,到几个时辰之前的最后一面。于冥界无穷尽的寿命而言,相逢的时日很短,回忆却很长,虽然有时他不在眼前,可他的影子似乎始终都在她心里,有源远流长的思绪顾念着他。
自己究竟喜欢他什么呢——这是怀罪第一次仔细思索这个问题。可一深想,答案似乎星星点点地自行延伸开了。
喜欢他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明亮的眼睛;喜欢他明白她的心思,能够随时随地说到一处去;喜欢他的少年风采,柔情时乖顺如犬马,骄矜时意气如盛阳,喜欢他事事有回应,哪怕是芝麻大的小事、无趣透顶的话题,他也都会顺其自然地接下去;喜欢他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他的承诺永远虔诚,总是能在最深沉的地方打动她。
喜欢他的触碰,嗜爱他的亲吻,迷恋他的味道,事到如今,似乎仅仅是他的名字,就已经足够拨人心弦了。
“我觉得……”思索良久,怀罪拧着眉,郑重其事地回答说,“是真诚。”
“真诚?”仙君们俱是一怔。
显然,这个词并不如修为高深、家财万贯、惊世之貌来得令人震撼。
可怀罪很满意自己这个简短的陈词,手里的翎羽有一搭没一搭地拂着自己的鼻尖,眼睫沾带着骄傲的神采:“比祁若是待一个人好,便是交付真心的那种好。很多时候,他的好不仅仅在表面,也在很多察觉不到的深处。”
譬如饴糖,比祁每次都让怀罪猜,猜中了才许吃,却又每次都能让她猜中。怀罪严重怀疑他两只手都藏了东西,虽然这小子拒不承认,但她还是贴心地替他偷偷记了功。
“而且他很有耐心,有求必应,行事并不一定要苛求结果,有些幼稚无谓的事,只要身边人高兴,他也会乐意之至地陪着一起去。”
譬如在妖界时,怀罪心血来潮要坐花车,那一天折损了好多白花花的银子,还连累双腿跋山涉水一整天,最后什么都没玩到,比祁也依旧任劳任怨。虽然事后怀罪觉得自己很不是人,但心里也同时对好友给予了高度赞扬。
怀罪这一通夸,听得仙君们面色微赧,吊着一口气继续艰难求问:“人无完人,那他就没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缺点当然有,而且很有些严重!怀罪总觉得,冥王这一世的英名很有可能不保——比祁十分有当奸佞的天赋,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共情人间史书里的昏君,毕竟一个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佞臣,看着实在很难不顺眼。
她甚至想,万一哪天比祁犯了事,要被扔进无间地狱,说不定她还会于心不忍,并且从中作梗,把比祁偷偷圈禁在冥王宫里。
但这些话不能宣之于口,否则不但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还泄露了自己龌龊的心思。为了自己那危如累卵的冥王英名,怀罪果断地摇了摇头——
“没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轻松击溃了仙君们脆弱的心灵,多日来的真情交付终究没能抵过这座名叫比祁的高山。哪怕这小子这几天屁事没做,成天跟仙子元君们厮混,在怀罪心里的形象竟依旧屹立不倒。
瞧他年纪轻轻登了仙,一时不知是人间的福,还是仙界的祸。
苦彗星主心直口快,掩面叹息道:“怎么偏偏就来了南斗宫呢……”
不巧的是,怀罪耳朵灵光,声音不大不小足以她听到。她并不明白苦彗星主所叹为何,以为纯粹在问他们二人是怎么走到南斗宫的,当即热心地为他解答了困惑——
“说来巧得很,登仙第一日,我们在扶桑树下遇到了一个少年,本想好言好语问个路,谁知那少年蛮横傲慢得很,话也不曾好好说,厉声怒气的。”
“少年?”仙君们被吸引过去,不禁凝起神询问,“什么样的少年?”
“嗯……”怀罪努力回想,“他年纪不大,看着应该比我小一些,束着马尾,身前搭着两根小辫。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就是脾气实在不好……”
说起这个,怀罪不由地滔滔不绝了。毕竟这几日积了些郁结之气,正无处释放,又遇上那位桀骜仙友这么好的口子,怏怏的火苗很快被浇成愤愤的火焰——
“仙界不应当是和和气气的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秉性的仙人?什么都没做就平白挨了他一顿说教,现在想想还是十分不解。家中长辈曾有教导,凡事须得以理服人,此事他并不占理,为何还能这般盛气凌人?他是一向如此吗?还是故意为之?”
只消三言两语,仙君们便明了怀罪口中所言的是谁,毕竟天上地下,这样性子的仙人很难找到第二个。
但听着听着,众仙的神情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目光心照不宣地汇聚于一处,忐忑地落在了陡然出现在怀罪背后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