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夏柠诧异:“爷爷给我留了信?”
“对,在银行保险箱里。”陈之夏转去摆弄咖啡机,示意她先坐下。
陈夏柠坐在沙发上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略显潦草和无力,根据落款日期得知,这是陈淮松去世的前三天写的。
【夏夏,我应该跟你说一声抱歉。
好孩子辛苦你了,来这个家庭走一遭最终还是被抛弃。
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老了,没法护着你一辈子。
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看见我的子女良心发现,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悔改,这几天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恍然觉得这是我的报应。
年轻的时候只顾拼事业没教育好他们,这才铸就他们的眼里只有权势和金钱,反复跟我叫板,各种窝里斗我何尝不知道,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思量了许久,或许你离开是一件好事。远离这些斗争,到了国外好好生活,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吧。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你不是我亲孙女呢?
大概是从你第一眼看我的陌生表情,到后来你强忍着弹钢琴,强忍着去吃西红柿鸡蛋面,我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失忆,也不至于对曾经喜欢的东西厌恶。
我找人接近京辉灌醉他,才得知你是孤儿,而我的亲孙女死在了新加坡。
京辉这个人啊不坏,但他眼瞎心也瞎,看不出他媳妇根本不爱他,从第一面我就知道她不简单。能干出这种以假乱真的事,我反倒不意外这是她的手笔。
得知真相的时候,我没有驱逐这个儿媳妇,选择了顺理成章。我害怕再让这个家破裂,再和京辉吵起来,哪怕维持表面的和睦也可以。
有时候看着你,就觉得不是亲生的也没关系了。你和夏夏也有相似之处,你们总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对那些花花草草感兴趣。
当一个人只能自我欺骗来换取表面的幸福,那他是可悲的。
我的小儿子永远不会懂得,在这个家里,我最偏爱的就是他。三个孩子中,他最不争气闯祸最多,可我一直都在容忍他这些错。
他也不会懂得,我不只想念在国外的孙女,还想念他。
所以我恳求他们回来。
我没有把遗产留给他,也没留给大儿子和女儿,是知道他们根本不会为了航运发展着想,只想着怎么牟取暴利。在他们的管理下,陈氏集团肯定会成一锅乱粥,未来公司会有破产的危机。
我把暖夏留给你,这个保险箱的所有资产可以在危机的时候救公司一命。
至于救不救,我把决定权留给继承人。
最后再说一句对不起,这个家委屈你了孩子。】
陈夏柠目光落在最后一行,眼角有些酸涩,指尖不自觉颤抖。
一杯咖啡放到面前,让她收住了情绪,陈夏柠抬眼瞧陈之夏,说出心中的那个疑问:“所以你为什么没用保险箱的钱救公司,救你爸妈?”
陈之夏面色未改,表情和语气一样淡漠,令人生出寒意:“救他们?他们救过我吗?”
她寻亲十年,回到陈家看着亲生父母,没有了亲切感,对他们的关爱和示好不为所动,只想着怎么拿到继承权。
原因很简单,她在国外吃尽了苦头和委屈,当年她能走丢还不是因为爸妈只顾着吵架,听不到她的呼救。
那年新加坡的海边,一家人看夕阳的地方较为安静,似乎没有其他人。
陈之夏拿着票面跑去找游艇,半路摔了一跤,正坐沙滩上揉膝盖,走过来一个阿姨好心给她帖创可贴,和言善语的样子。
陈之夏站起来跟她道谢,阿姨声称要带她一起去乘游艇,她对陌生人是有警惕心的,摆摆手说不用了,自己去找爸妈。
结果没走两步,阿姨从身后偷袭,用干湿毛巾捂住她的鼻息,小女孩呜呜地挣扎了几下,闻着毛巾的气味,浑身瘫软。
意识恍惚间,她叫着爸爸妈妈,有气无力又无助的感觉,每当回忆起来深感绝望,也就是那天开始,她的人生彻底偏离轨迹。
获知亲生女儿拿到了遗产,萧婷一如既往打起感情牌,叫上陈京辉,亲自下厨给女儿做饭吃。这顿饭一结束,夫妻俩亮出底牌,求女儿救救他们,把公司的窟窿填满,那么他们就能免于牢狱之灾。
陈之夏一动不动地坐着,沉默了一会儿,去房间拿出许多封信放到桌上,夫妇俩看见那些信瞬间慌了,想开口狡辩,女儿哂笑了几声:“你们还真是我的好爸妈啊。”
“我在新加坡给你们写信求助,没有收到回音,我笃定自己找错地址了,都没怀疑过你们放弃了我。”陈之夏抬眸看他们,咬了下牙,怒气冲冲道:“结果却在你们房间找到我写的信!”
“因为你们找到了新女儿,哪怕知道我还活着也不想我突然出现,搅乱你们蒙蔽爷爷的大计。”
夫妻俩无言以对,只能怨天意弄人,原本接受了女儿的死亡,结果却在陈夏柠十八岁那天,莫名收到来自一封新加坡的信件。
两人下意识欣喜女儿还活着,但又赶快怀疑这信的真实度,认为是某些人的恶作剧。
其实他们是不愿意接受罢了,如果是真的,陈之夏回到陈家,不就暴露这场欺骗吗,到时候这家里的任何人不会放过他们。
陈之夏坚持写了两年的信,那段时间在那养父母家过得难熬,连呼吸都是错的,哪怕没有回信也当做无声倾诉,她的生活过得不好,想见到爸爸妈妈,想逃离苦海。
可现在血淋漓的事实摆在面前,她的亲生父母明知她过得不好,仍然选择了视若无睹。
他们就是这样自私,在权势和金钱面前,亲情变得无足轻重。
陈之夏的恨意达到顶峰,就算看着爸妈被警察带走,也不会救他们。
她要让他们也体会一下那种无助的感觉。
这就是陈之夏,她格外爱憎分明。
那天在家里偷听到的讲话,彻底相信陈夏柠也是受害者。
陈之夏坦荡地说:“对不起,我为之前的行为跟你道歉。”
陈夏柠一笑泯恩仇:“我原谅你了。”
陈之夏:“对了,跟你说件事,徐亮自请离职了。”
“怎么会.....”
“说是因为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当心理医生。”
“......”
两姑娘一起下楼回到院子里,彼时阳光和煦,风也轻柔。
周祈越这人简直就是孩子王,正被几个小孩围着下棋,应尧牵着蓓蓓出来时,蓓蓓一看见他声音都欢快:“周爸爸。”
周祈越探出头去看小女孩,蓓蓓情况大有改善,跟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了,她蹭蹭跑过去抱他。
陈之夏看在眼里,跟旁边的陈夏柠说:“我挺羡慕你的,能跟这样一个人生活得多幸福。”
说完她收回视线,径自去帮忙搬凳子。
宋晏见状拦住陈之夏,给她递了杯水:“怎么能让理事长干粗活,陈总你好好坐着吧,额头都出汗了。”
陈之夏脸一横:“你还记得我是理事长啊,昨天怎么凶我的?”
“我凶你了吗,大小姐你数学体育老师教的么,公司的账要是给你算,暖夏明天就能倒闭。”宋晏耐着性子说,“我那是在帮你步入正轨。”
“是~宋老师,小的遵命。”陈之夏笑了笑,别过脸不自觉吐了一下舌头。
陈夏柠杵在原地,眼角弯了弯。
之夏,你也会找到幸福的。
“发什么愣呢?”猝不及防地,脑门被敲了一下。周祈越左手牵着蓓蓓,右手举着一颗柠檬糖:“给,我下棋赢的。”
陈夏柠嗯哼了声:“连小孩的糖你都赚。”
“在我这,大人和小孩没区别。”
说着周祈越看了眼吃糖的蓓蓓,听见广播邀请入座,握着糖果合上她的手掌,牵着她坐在了第一排。
舞台上跑来一排小黄鸭,看得出来他们第一次上台,有些许紧张。
周祈越和蓓蓓带头鼓掌,掌声嘹亮,后排的人也跟着鼓起来,给台上的人加油打气。
陈夏柠瞧了瞧手里的那颗糖,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就那么一瞬间,她和解了。
对生命里所有的不公和磨难,选择原谅和放下。
将心口里那些怨恨和遗憾,统统都烟消云散。
因为上天让她拥有了周祈越。